展开,宣读。
太夫人出身名门,自然饱读诗书。但此时她忽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这圣旨上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竟然听到皇帝要将这个贱人封为二品诰命。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贱人只是个妾,出身卑微,居然能跟她这个嫡夫人平起平坐。
要不是她疯了,就是皇帝疯了。
“夫人?”
刘心宣读完毕,等了半天,见大家都静静跪着不出声。不由得提醒道。
太夫人身子一震,抬头定定看着刘心。
但刘心却连正眼都没有看她,太夫人何曾被人如此漠视,心中的火气腾的一下就炸开了。顺着刘心的目光看去,发现这个阉人居然在看那贱人。
“夫人,请接旨。”刘心笑眯眯的,所谓爱屋及乌,连说话的声音都温和了许多。
李氏伸手指了指自己,“大内官在跟我说话么?”
刘心把圣旨往前面递了递,“陛下在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封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赶紧接旨吧!”
李氏骤然喜从天降,连身子抖瘫软了。
韩铭连忙伸手去扶,轻声道:“娘,赶紧接旨吧!”
“哎,哎。”李氏紧紧抓住儿子的手,眼眶发红。
韩铭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给她支撑。
李氏正要接旨,忽然想到。身子一抖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韩铭不明所以,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立刻就明白了。
太夫人正如毒蛇一样,阴测测的看着他们。
太夫人在府中积威极深,李氏一直在她的威势下委曲求全,此刻哪怕皇帝已经下达了旨意,但只要太夫人不许,李氏也不会接旨。因为她深深知道,一旦接受了这道圣旨,那他们父子在这韩府里就再也不能立足了。
“夫人?”刘心刚想把圣旨放在李氏手里,冷不防李氏竟然缩回了手,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圣旨就要掉到地上去了。
“夫人?”他又叫了一声,李氏却如木雕泥塑一般,眼观鼻,鼻观心,跪着一动不动,就是不肯接旨。
刘心见韩铭冲他使了个眼色,他朝太夫人那边看去,登时明白了。
心中冷笑,韩铭没用,李氏懦弱,你这个老妇人在韩府里作威作福也就算了,今儿竟敢在洒家面前摆威风,真是找死。
遂道:“太夫人,您不愿李氏接旨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登时集中在太夫人身上。
太夫人扯动两下嘴角,“大内官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这圣旨是下给李氏的,她接不接旨,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心冷哼一声,“太夫人就不要在洒家面前打机锋了,这韩府是你当家做主,你若不愿,李氏哪里敢轻举妄动。太夫人,洒家跟您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听不听?”
刘心是皇帝身边的人,就连韩永在世时都要给他一点面子,太夫人自然不会不给他面子。
便道:“老身聆听大内官教诲。”
“教诲不敢当。老夫人,不怕得罪您,现在这韩府最有出息的就是韩铭将军了,以后你们能指望的也只有他,他过得好了,仕途坦荡了,韩府才能康泰。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抿着嘴不出声。
刘心继续道:“李氏抚育韩将军多年,又是他的生身母亲,现在韩将军身居高位,倘若母亲仍是卑贱之身,说出去也不好听。陛下这是心疼韩将军,心疼韩府,您明白么?”
老夫人脸色松动了一下,“陛下隆恩,我们韩府上下自然感恩戴德。”
刘心微笑道:“您也是二品诰命,又是当家主母,更是韩勇老太爷的嫡妻,李氏即便得了二品诰命,也万万越不过您去,您何必拦着不让接旨呢?”
老夫人面色松动了一下,但仍不肯松口。
好话说完,刘心就不再跟她客气了,一压声音,冷道:“老夫人,您是想抗旨么?抗旨的后果,韩府能承当得起么?”
老夫人身子一抖,连忙道:“老身不敢。”深吸一口气,努力在脸上挤出一点笑意,“妹妹,既然陛下已经下旨,你可不能辜负了陛下一片心意啊!”
韩铭长长松了一口气,柔声道:“娘,老夫人已经发话了,您就赶紧接旨吧!”
当刘心把圣旨放在李氏手中时,李氏握着这卷沉甸甸的圣旨,不禁喜极而泣。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夫人,这是大喜的事,何必流泪。”刘心劝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我就是忍不住。”李氏抹去眼泪,对刘心连连磕头。
刘心侧身避过,“洒家只是奉旨传话,当不得夫人行此大礼。韩将军,快把夫人扶起来。”
韩铭刚扶起李氏,就听到周围丫鬟发出一声惊呼。
“太夫人晕倒。”
“快找医师。”
众人吵吵嚷嚷,一阵忙乱。
李氏也想过去帮忙,韩铭攥紧她手臂,悄悄对她摇摇头,“娘,这里有这么多丫鬟伺候,你就别去添乱了。”
刘心也道:“韩将军说得对,不怕您恼,恐怕现在太夫人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您了。”
李氏想了想,讷讷的道:“我听你们的,铭儿,那我回房?”
韩铭知道这个母亲向来没有什么主见,便安慰了她几句,又派了几个得力的丫鬟送她回房。
把刘心送出府门,照例说了一番感谢的话。
刘心摆摆手,“此处没有外人,这些场面话就不用多说了。”
韩铭笑道:“并不是场面话,我是诚挚感念陛下。陛下日理万机,竟然连臣这堆乱七八糟的家事都想到了,臣……实在有愧。”
刘心道:“既然有愧,那就帮陛下把目前的烦难解决了吧!”他朝皇宫的方向指了指。
韩铭心领神会,“请公公代为传达,事情正在谋划之中,不日即可解决。”
刘心拱手,上马而去。
韩铭转身回府,他知道这府里的纷扰才刚刚开始。
果然太夫人醒后就把手边所能够得到的东西都砸了,要不是她被气得气虚体弱,恐怕就要打出房去,找李氏拼命了。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太夫人顺手把瓷枕掼到了地上。
当啷一声脆响,瓷枕摔成了碎片。瓷片飞溅,在侍女白嫩的胳膊上刮出了道道血痕。她们不敢躲,因为她们知道一旦略微躲避,太夫人的怒火将一发不可收拾。她们这些奴婢的命根本就不是命,若惹得主子不高兴,杖毙是常有的事。
“息怒?”太夫人气得胸膛急剧起伏,“那个贱人都快要踩到我头顶上了,让我如何息怒?”
“太夫人,喝口茶顺顺气吧!”心腹婢女小红端来一杯养生茶。
太夫人手一挥,小红惊叫一声,滚烫的茶水已经把她半边衣衫都淋湿了。
“还喝什么茶。”
小红一直伺候太夫人,太夫人对她多少有点情谊。见她被烫了,也有点后悔,“怎么都不知道躲?去找医师要点药膏擦擦吧,你是女孩子,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小红忍着痛道:“奴婢这点小伤不碍事,太夫人不要气坏了身子才好。”
太夫人重重哼了一声,“要让我不气,除非那贱人即刻死在我面前。”
小红面有难色,“二夫人……不,那贱人现在已经是二品诰命了,怎样动手了解她,倒成了难事。”
太夫人叹息一声,“我如何不知道?唉,也不知陛下怎么就想起下这道圣旨呢?不是说陛下日理万机,忙得很吗?再说了,前阵子我还见到那几个侯爷进了城,那侯爷和陛下一向不怎么和睦,陛下应该……”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了,手掌一拍。“哎哟,我早该想到了,一定是别人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对,一定是这样,否则陛下怎会突然想起那贱人。”
小红张了张口,“难道是韩铭公子?”
太夫人沉吟道:“不会。韩铭若要给他母亲请命,这么多年过去了,要做早就做了,不会等到现在。”
“那是……”
太夫人咬牙,“你去舅老爷府上问一问,他是朝官,打探到的消息总比我们这些妇人多。”
小红福了一福,“奴婢知道了,奴婢即刻就去。”
小红不愧是太夫人最得力的婢女,她是中午去的,还没到傍晚就回来了。
当太夫人听到她回禀时,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她拄着拐杖在屋子里面团团转圈,口中喃喃自语,“我就知道一定有人在陛下面前说嘴了,我就知道……”她猛的看向小红,“那人叫什么来着?”
“郎中令。”
“郎中令……”太夫人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是邢恩?老爷在世时我还经常去他府上走动,他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啊!”
小红轻声道:“太夫人忘了?邢大人早就被陛下杀了,太夫人顾及两家情谊,还亲自往他府上吊唁呢!”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太夫人拍拍额头,“老了,好多事都不记得了。那现在这个郎中令是谁?”
“他是言府三公子,名叫言修川,听说现在很得陛下信任。用舅老爷的话说,就是和陛下起居同卧,出入不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