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言修川压住嘴角的笑意,嗯了一声。
刘心道:“大人来得匆忙,没有带换洗的衣衫,不如让老奴派人回府让家人送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三郎和朕身材相当,穿朕的就行。”
“不可。”言修川和刘心异口同声。
皇帝被吓了一跳,“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言修川认真道:“陛下是君,下官是臣,陛下的衣物都有专人记录,若臣穿了陛下的衣衫,就是僭越。”
刘心也摇头,“陛下不可乱了尊卑。”
皇帝嗤笑一声,“看你们脸色这么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要砍你们脑袋呢!刘心,你就把朕没有穿过的衣衫找出来,只要上面没有龙纹绣样,就不算僭越。”
“可是……”
“连朕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刘心知道皇帝的性子,只要他打定了主意,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得去了。幸亏皇帝衣衫很多,要找出素色的,不逾越规制的衣衫也不是不能。
言修川在隔壁宫室换好了衣衫重新回到皇帝寝室。
皇帝靠在床头,上下打量言修川,“平时见到三郎总是一脸正经,老气横秋的,难得见到三郎这么柔软的模样。”
柔软,这是什么词汇。
言修川啼笑皆非。他抖抖衣袖,“陛下的衣衫……”
“怎么?”皇帝招手让他过来,为他把衣衫上的皱褶扯平,“很合身,颜色也好看,很衬三郎。”言修川穿上他衣衫这件事让他十分高兴。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你喜欢一个人时,那人就连眉头轻轻一皱都会让你十分心疼。
皇帝这个身份,代表的是无上的荣华,无上的富贵。向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讨好别人也是一件这么高兴的事情。只要言修川想要,他能给他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但是他也知道,无论他送上什么名贵的礼物,言修川都不会要。
所以当他看到言修川终于接受了他的衣服时,才会这么高兴。
当然,还有一层隐秘的心思他绝不会告诉言修川。
言修川以为这衣衫他从没穿过,其实他错了。这件月白长衫皇帝穿过一次,这是他的衣衫,衣衫上残留着他的气息,而言修川此时正在被他的气息包围。
他兴奋得手指轻轻颤抖,为了不让言修川发现,立刻把手掌塞到了棉被里。
“陛下冷么?”
皇帝咳嗽一声,“忽然觉得有点冷。”
言修川四处一扫,起身把窗子关得更严实一点。
“陛下睡吧,都已经三更了。”
“那你呢?”
“我坐在这里,护卫陛下。”
这话冷冰冰,皇帝不爱听了,“什么护卫啊,你是陪着朕,知道么?”
在言修川看来,不过是换一个词而已。他不跟皇帝辩驳,好脾气的道:“好。”
药汤中放了安神的药材,皇帝躺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他拉住言修川的手,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
除了苏落以外,言修川不习惯跟人如此亲密,手腕一动就要把手掌抽回来。
“别动。”皇帝低声道:“你说过的,要陪着朕。”
言修川轻轻一叹,努力放松身体,“好,陛下快睡吧!再过几个时辰就要早朝了。唉,每天如此,陛下怎么受得了。”
皇帝嘴角微微勾起,“三郎担心我么?”
“当然。”言修川道:“陛下圣体若有损伤,不是大梁百姓的福气。”
“那你呢?”皇帝执意得到答案。
言修川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波光,“臣……自然也不希望陛下圣体损伤。”
皇帝与言修川十指交握,“说一句担心朕有这么难么?”
言修川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偏开头,躲开皇帝的目光。
就算如此,皇帝还是看到了他微微泛起粉红的耳郭。
他满足了,不再逼迫言修川。
“那些宗亲不能永远关在宫中。”皇帝忽然道。
言修川思索道:“陛下已经有主意了?”
皇帝的眼眸已经闭了起来,但说出的话却完全不像一个即将沉睡的人,“他们是宗亲,普通罪名没法斩杀,唯有谋逆。”
言修川倒抽一口冷气,“谋逆?”他舔了舔嘴唇,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几位侯爷虽然嚣张跋扈,也确实做了许多大逆不道的事,但说到谋逆,恐怕还没有这个胆子。”
皇帝眯起眼睛,“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不重要,他们做没做出这样的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是否认定他们谋逆。”
言修川明白了,“陛下是想帮他们一把?”
“三郎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臣自愧不如。”
皇帝笑了,“三郎这话,听着像是讽刺朕啊!”
言修川笑得与他如出一辙,“臣不敢,臣是真心实意仰慕陛下。方才臣还想到一计,与其让他们为了保命而成为铁板一块,不如分而击之。”
皇帝掩口打了个哈欠,“朕困了,剩下的事,交给三郎去做吧!”他捏一捏言修川的手掌,“朕的亲军,朕的暗卫,都交给三郎调动。你只管放手去做,不要有任何顾虑。”
第二日、城西、韩府
“太夫人,宫里来人了。”
“宫里?”太夫人愣了一下,“赶紧给老身梳妆打扮,诰命服侍在哪里?接驾不得怠慢。”
一个婢女笑道:“太夫人,陛下没有来,是宫里的公公来传旨呢!”
“那也要慎重。”太夫人正色道,“自老爷死后,我们府邸已经很久没有旨意了。”想到韩铭,脸上闪过一抹阴沉,“韩振那孩子也太不争气,每次都让那孽种大出风头。对了,这次的圣旨是下给谁的?难道又是那个孽种?”
侍女小心翼翼的道:“大内官没说。太夫人您知道的,宫里的人向来都是守口如瓶,打探不出什么。”
“我也就白问一句。”
摆上香案,跪迎圣旨。
太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
刘心宣读完毕,“请韩将军接旨。”
韩铭看了太夫人一眼,不敢动。刘心目光在太夫人和韩铭之间游移,尖着嗓子道:“太夫人,韩将军晋升,是为韩家光耀门楣,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怎么……”他笑了两声,“莫非太夫人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么?”
刘心是从皇宫这座大染缸里历练出来的人精,论起这打机锋的功力,一直待在内宅之中的太夫人怎么能比。
听他这么一说,吓得脸都白了。“不敢不敢,铭儿,快接旨啊!”这话说得实在言不由衷,说这话的时,她的心都在滴血。韩铭已经是车骑将军了,而她的儿子韩振却还是个闲职。那贱人虽然在她面前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但她知道那贱人一定在暗暗嘲笑她。好了,现在这贱人又有了一个嘲笑的资本了。她的儿子步步高升,而她的儿子仍然一无所长。以后人家提起韩家,只会说是车骑将军的府邸,而不会想起她这个嫡母,更不会想起韩振。
韩铭得了太夫人的首肯,如释重负,双手高举过头,将圣旨接了过来。
太夫人不管怎么不待见韩铭,在外面面前,尤其是在皇帝的特使面前,总是要摆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的。
她摆足了当家主母的气势,笑道:“公公辛苦了,赶紧给公公看茶。”
刘心摆摆手,“不忙,不忙,洒家还有一份圣旨没有宣读呢!”
还有一份?
就连韩铭都呆住了。
太夫人面色僵硬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道:“铭儿真是深得圣上宠信啊,这一日之间连得两份圣旨,放眼朝廷,谁有这份殊荣呢?只是铭儿刚刚荣升了镇国将军,不知……这圣旨又给铭儿什么官职啊?”
韩铭低眉顺眼,不敢作声。
他的母亲李氏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打打圆场。但太夫人一个眼刀过来,就吓得这位温婉的妇人不敢作声了。
“娘。”韩铭压低声音,对李氏摇了摇头。
刘心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笑道:“太夫人多虑了,这份圣旨不是给韩将军的。”
太夫人松了口气,脸上的皮肉稍微柔软了一些,“原来不是个铭儿的啊……”等等,这韩府的男丁中,太老爷已经仙逝,韩振没甚作为,至于她的那两个嫡亲孙儿,能不给她惹事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既不是给韩铭加官进爵的圣旨,那会是什么……
太夫人不得不想陛下忽然派兵围困唐骏卫尉府的事,他们和唐骏也有一些往来,难道是……
疑心生暗鬼,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侍女赶紧扶住了她,“太夫人,您怎样了?”
刘心也没想到她说倒就倒,也有些惊了。“太夫人倘若身子不适,只管到内室歇息。这接旨的事嘛,有韩将军在就行了。”
这怎行。
太夫人恨透了韩铭母子,绝对不容许这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弄鬼。
便强撑着身体,咬着牙道:“老身无碍,大内官只管宣读圣旨。”
刘心假模假样的关怀了两句,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多说了。一伸手,后面的小黄门便将一卷圣旨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