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石玉惊呆了，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入府的？门房居然没有通禀一声。
老夫人半闭的眼也睁得滚圆，她看了半天，慢慢的道：“苏姑娘，又是你。”
韩太夫人不认识苏落，但见此人气势非常，也知不是寻常人。便以目光相询。
老夫人却没空理她，目光往苏落身后一瞅，没有找到自己想见的那人。“三郎呢？”
苏落微笑道：“三郎陪伴陛下，一刻不敢稍离。再说，就算三郎得了空闲，我也绝不会让他踏入这个脏污之地。”
“贱人，你敢挟制三郎？”老夫人拄着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
“老夫人慎言。”苏落慢悠悠的道：“如果老夫人忘了，那我就再提醒你一次。言府的开销，都是回风逐雪楼施舍的。对自己的衣食父母如此不敬，是想上街乞讨么？”
老夫人大吃一惊，立刻看向石玉，“大夫人，她说的是真的？”
石玉一见到苏落心中就打颤，连目光都不敢与之对视。被老夫人劈头一问，早没了方才的伶牙俐齿，讷讷的道：“这个……这个……”
老夫人急得不行，“什么这个那个的，快说快说。”
石玉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点头承认。声如蚊蚁，“老夫人，苏姑娘说得不错。言府从外面看锦绣辉煌，其实已经是空架子了。”
老夫人哪肯相信，“胡说，我们言家世代督缨，太老爷有战功，是受过封赏的，老爷也有俸禄，再加上三郎……”她声音一顿，忽然想起言修川因为雪轩君的关系，和言府人情淡薄。虽然也姓言，但他的俸禄，他的仕途和言府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她咽了咽唾沫，“总之，我们言府怎么也不会败落到那种地步。”
石玉苦笑，“老夫人，你已经很久没有长官言府内务，所以不知道这内里的艰难。其实在唐叶当家时，言府已经十分艰难了，很对仆人的俸银都发放不出来。唐叶出身商贾，她为了补贴言府，就想出了发印子钱这个法子。但她得了利益之后，过于嚣张，触犯了官家的利益，以至于发出的印子钱有一大半都没有收回来。”
“但这也不会……”
“老夫人。”石玉加重语气，“您忘了？前几年娘娘省亲，为了造园子，我们填进去多大一笔银子啊！直到现在这个亏空还没能填补得上。”他偷偷看了苏落一眼，“要不是苏姑娘加以援手，为我们还清了这笔巨债，恐怕……恐怕我们连栖身之地都没有了。”
老夫人眼前一黑，身子往后一仰。
风碧吟连忙扶住她，但她身娇体弱，被老夫人一带，也向后面倒了去。幸亏后面就是椅子，风碧吟虽然手肘被撞得生疼，但终究把老夫人抱住了。
石玉也连忙扑上去，口中叫个不停。
老夫人只是急怒攻心，缓了一阵就醒过来了。一眼看到石玉，冲她甩了一巴掌，“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嚎。”
石玉被当众打了一巴掌，心里憋屈得不行。但老夫人是府里的太上祖宗，她还不能当面给她难看。便捂着脸颊哀哀哭泣，“老夫人，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接手时，这府里已经烂得如同筛子一样了，我若不去求苏姑娘，您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儿么？”
老夫人最疼言修川，但言修川为了两个女人和她形同陌路。一是雪君轩，一是苏落。
雪君轩对她，好歹还有作为媳妇的恭敬。她心中有气了，找雪君轩过来骂几句，出出气，她也不敢还口。但苏落跟雪君轩截然相反，她有手段，有底气，别说骂了，不当心还会被她捏住错处冷嘲热讽一通。
老夫人本想着我惹不起但是我躲得起，万万没想到这言府的开销，竟然都出自苏落的手。那她哪里还有底气给苏落撂脸子？
想到她竟然不知不觉欠下苏落这么大一份人情，日后还要看她脸色行事，就气得手脚冰冷。
韩太夫人暗暗心惊。这女子才出现，就不言声的击溃了石玉，气病了老夫人。若不把此女制服，恐怕今日就不能善了了。
韩太夫人在韩府中作威作福惯了，自然把韩府中的那一套做派搬到了言府。
她抬起下巴，冲苏落叫道：“苏姑娘，太夫人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如此无礼，实在有悖大梁孝道。”
石玉和老夫人不堪一击，苏落正觉得百无聊赖。
韩太夫人这话说得正是时候，苏落目光一转，认真打量了她一番，“你就是韩太夫人？”
韩太夫人奇了，“你知道老身？”
苏落微微一笑，“我虽不曾见过老夫人真容，但老夫人在元安城中名声甚大，我观其形，听其言，自然就认出来了。”
韩太夫人在元安城中有什么名声？自然是胭脂虎的名头了。
这对于一个出身名门，本应当贤惠矜持的女人来说，绝不是什么好话。
韩太夫人一张老脸登时涨红了，不是羞愧，而是气愤。手掌一拍桌子，“放肆。”
“放肆？”苏落扬起声音，眸光一转，满满的嘲笑，“说到放肆，恐怕还无人比得上韩太夫人吧！陛下刚刚下旨，老夫人就拿着陛下的旨意到处传扬。陛下刚封李夫人为二品诰命，您就急巴巴的来到言府闹事。怎么，您是对陛下不满，还是对我家三郎不满？”
“我怎敢对陛下不满？我是觉得雪夫人教子无方，竟教导言家三郎左右陛下圣断。”
苏落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拊掌大笑。“若不是看您老迈昏聩，单单凭你这话，我就能告到陛下面前，灭你韩家满门。”
韩太夫人惊得站了起来，指着苏落颤巍巍的道：“放肆，放肆……”
苏落冷哼一声，“你久居深宅，朝堂上的事能知道多少？单凭娘舅片言只语就敢断定这圣旨是被人教唆写下？你把陛下当成了什么？宠信奸佞的亡国之君么？”
这一连串问话问得韩太夫人哑口无言，“我只是……只是……”她膝盖酸软，手掌撑在椅子扶手上，慢慢坐了下来。
“韩将军公忠体国，你身为韩府当家主母，不想着如何为他解忧，反而铆足了心思为他添忧。韩将军家宅不宁，就不能全心全意为陛下办事。难怪陛下时常感叹朝中无人，依我看，不是朝中无人，而是这些能人都被家中琐事拖累，不能施展才华罢了。”
苏落似笑非笑，“韩太夫人，能让陛下做此感叹，你的罪名可不小啊！”
韩太夫人被她说得汗透重衫，瘫软在座位上半天起不来身。
她的贴身婢女小红见苏落如此逼迫主子，恼了，指着她们自己带来的侍卫道：“主子受辱，你们这些奴才就干看着？还不赶紧把这女子捆了！”
那些侍卫个个如狼似虎朝苏落围了过去。
石玉啊了一声，好像被吓呆了。但其实她是观望，要是韩太夫人能把苏落赶出去，她乐见其成。如果韩太夫人能把苏落打得鼻青脸肿，她更心花怒放。苏落虽然让他们言府免于破败，让他们这些言府的主子免于流落街头，但并代表他们就对他感恩戴德。
这些言府主子一边拿着苏落的银子，一边对苏落咬牙切齿。世道艰难，让他们不得不接受苏落的施舍，但他们高傲的自尊心又让他们对这份施舍感到屈辱。他们绝不会承认，是他们的懒散，不思进取造成了今日这种局面，他们只会责怪那些帮助他们的人。
你日子富足，拿出银子帮助我们是理所当然。
你是从言府走出去的，你若不帮助昔日的主人，那就是冷血无情。
言家太夫人晕倒在风碧吟怀中，但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她的眼帘正在微微颤动。
她和石玉的想法如出一辙，因为经历过言府的辉煌鼎盛，她的心态比石玉更扭曲。
在场众人之中，只有雪君轩真心为苏落担忧。
“苏姑娘，快走。”
苏落微微一笑，“凭他们，还动不了我。”
这个“我”字刚一落地，身侧护卫出手如电，毫不留情的把韩家护卫击飞出去。
苏落的护卫个个都是武林好手，不是只学了绣花样式的普通护卫能比的。
他们或手脚折断，或内脏受损，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因为没有流血，那些妇人就以为他们是装腔作势。
小红训斥道：“还不赶紧爬起来，难道还等人去扶么？”
韩太夫人的夫君好歹是个武官，她年轻时也跟着上过战场的。从那些护卫痛苦的神情隐约猜测到，恐怕他们不是装腔作势，而是受了很重的伤。
“还有谁来？”苏落目光缓缓扫向众人。
以韩太夫人为首，众人纷纷躲避，不敢与她目光相触。
“看来是没人了。”苏落轻笑一声，“龙靖云，把这些人处理干净，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龙靖云点一点头，让几个手下把这一地的侍卫拖了出去。
那些侍卫被扯动伤口，登时杀猪一样叫了出来。他们在龙靖云等人眼里已经是死人，谁会去在意死人是什么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