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回荡着雪君轩的怒吼，言修川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那疯狂的母亲。
雪君轩的身体本来就孱弱，发泄了一阵，身子一软，居然跌坐在地上。
雪白衣裙沾了灰，发丝凌乱，全然不是平时那个端庄自持的雪府夫人。
言修川就这么静静看着，既不扶，也不出声。
“你……你怎么不说话？”雪君轩终于察觉出不对，她抬起头，看着她这个陌生的儿子。
“母亲，不管你想做什么，从今往后，把它们统统忘掉。”言修川的声音向来很好听，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仙乐。但同时也冷，让人从心底里发颤。
“你……你是什么意思？”雪君轩颤颤的看着言修川。
“母亲，听话。”言修川弯腰，为雪君轩正了正鬓边的玉簪子，“如果你不听话……”他轻轻的笑了。
言修川时常在人前笑，他的笑是疏离的、冷漠的、带着贵公子独有的傲慢和凌驾世人的残忍。但此时，雪君轩宁愿他不笑。
言修川走了，他的衣袖轻轻拂过雪君轩的脸庞，如月色般寒凉。
“夫人，夫人。”杨云直到此时才找回自己的力气，她踉踉跄跄的跑进屋子，把雪君轩从地上扶起来。
“他……他还是我的儿子么？”雪君轩目光散乱，她盯着门口，即使那里已经没有一个人。
“是的，他是三郎，他永远都是三郎。”杨云用力握住雪君轩的手，企图用自己的体温让这双冰凉的手变得温暖起来，“他只是一时想不明白，等他想明白了，他就会……就会变回从前那个样子。”
“是么？”雪君轩慢慢移动目光，落在杨云脸上。其实她什么都没在看，就连她此时的话，也不是说给杨云听的。“其实是我想不明白。他老早就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从那个女人，从苏落出现的时候……”
杨云拼命摇头，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否定，因为她知道雪君轩说的都是对的。
“阿云，你别担心。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她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这一刻，杨云真真意识到雪君轩和言修川震是母子。连嘴边这抹凉薄的笑意都是这么相像。
“以后我不会去为难蓝清婉。”雪君轩的眼中忽然射出恨意，“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能否舍弃她的夫君，嫁给三郎。”
而此时在皇宫中也有人不能成眠。
“你说什么，失手了？”冷静如刘萱，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免大惊失色。
“郡主，到里面说话。”柔儿往旁边看了一眼，示意刘萱当心隔墙有耳。
刘萱努力压抑住澎湃的心绪，“你们都退下吧！”
等到众人退去，她急急拉住柔儿的手，“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柔儿便把打探来的消息一一跟刘萱说了。刘萱恨得咬牙，“这个蓝清婉，真是好运气，居然这样都能给她逃了。”
她骂了一阵，忽然握住帕子的手一紧，“那些人呢？”
“死了两个，剩下的都被言大人抓起来了。”
“不行，立刻想办法灭口。”这正是刘萱最担心的。她盯着柔儿，“拿我的令牌，让父王的人出手，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杀了这些人。否则……否则总有一天言大人会疑心到我身上。”
言修川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纵然是死人他都能查出蛛丝马迹，何况这几个大活人。而且刘萱也不认为这些贼子会为了她死撑着不松口。软骨头，重刑一上，就什么都招了。
柔儿劝道：“郡主不用忧心。他们并不认识我们，我找来的那个人也不曾见过我的面容，纵然他们招人了，言大人也不会想到我们身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有死人是值得信任的。”刘萱深吸一口气，“我们在言府有人吗？”
柔儿摇头，“言府被言大人治理得犹如铁桶一般，王爷多年之前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埋下了君君这个棋子，现在……”她看了刘萱一眼，没说你下去。
刘萱笑了一下，“是啊，父王好不容易埋下的这颗棋子，就被我这么轻易的用了。”她叹一声气，“可惜了君君。”叮嘱柔儿，“她的家人，一定要妥善安置，不能让外家听到一点风声。”
“奴婢知道。郡主放心，君君并不是元安城的人，她的家人远在外地，王爷早就安置妥当了。”
刘萱扶着椅背慢慢坐下，“枉我自负聪明，终究比不上父王。”她蹙眉思索，“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杀死那几个人。”
柔儿忽然想到一件事，“君君临死前传出消息，说言大人和雪夫人不合。”
刘萱眼睛一亮，“当真么，他们可是母子啊！”
“说是为了蓝清婉……”
刘萱抿唇而笑，笑声渐渐掩饰不住，轻笑变成了大笑，“太好了，太好了。派个可靠的人，去找雪夫人，她一定很乐意帮助我们。”
柔儿愣了，“奴婢不懂。”
刘萱抬起手腕，宽大的广袖轻盈落下，露出一截如雪手腕，“傻女孩，蓝清婉已嫁为人妇，试问哪个做婆婆的愿意自己的媳妇是个嫁过人的破鞋呢？何况言大人如此英武不凡，前途无限。”
柔儿轻轻一幅，“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派人去办。”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言修川便起身了。
“大人怎的起这么早，昨日刑讯到很晚，凌晨才睡下的呢！”黄炳泉听到房中发出响声，赶紧进来服侍。一进来就见到言修川在穿衣衫，“哎哟，大人可不要抢了奴婢的活儿。”说着便帮言修川穿衣。
“哪里就这么娇贵了。”言修川也懒得跟他啰嗦，三下两下穿好了衣衫，抬脚就往外走。
“大人您慢些儿，腰带，腰带。”黄炳泉拿着玉带追了出去，在门口拦下言修川。
扣好玉带，系上玉佩。
“靖云呢？”
“他昨儿都待在囚牢，想必现在还待在那里吧！”
囚牢虽然设在地下，因掌了壁灯，所以并不幽暗。
龙靖云听到脚步声立刻迎了出来，“大人。”
“怎样？”言修川看向那几个被绑在刑架上的人。龙靖云的手段是他调教出来的，又送去跟了唐骏一段时间，十分精通刑讯之术，现在刑架上的那几个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要不是言修川指名了要活口，龙靖云早就弄死他们了。
“嘴硬得很，还没问出来。”说到这个龙靖云就懊恼。
言修川轻笑，“难得你也碰上硬茬子，若不能做，我就交给唐骏。”
要龙靖云在言修川面前承认不能，那不如杀了他。只见他面色涨红，“请大人再给我一个时辰，我必能问出来。”
“好，那我就坐在这里等着。”
龙靖云命人送上香茗糕点，茶香混合着血香，便成了一种奇香。
鞭子一下一下的抽在肉体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言修川轻轻用茶盖拨着茶水，顶级的雪顶韩翠，出自宫廷，果然不凡。
“我招，我招。”
言修川眼皮不抬，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滑动。
“是个女人，那女人跟我们说，只要杀了这两个女人，就给我们千两黄金。”
“是哪个女人？”
“她蒙了面纱，我们看不清。”
龙靖云冷笑，“那我就把你们的手指一根根砍下来，到时候你们就能想起来了。”
那些人瑟瑟发抖，口中连连告饶。
“动手。”
狱卒便从托盘上取过一把小刀，朝他们走去。
小刀薄如蝉翼，薄得连轻轻的脚步都能让它颤抖。刀刃闪着蓝幽幽的光芒，让人心惊胆战。
“饶命啊，饶命啊，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这种惨叫对在场众人而言，跟夏日草叶中鸣叫的蝉没有什么两样，试问谁会为了一只蝉的死去而惋惜呢？
忽然听到轻微的咔擦声。
“不好。”言修川出手如电，迅速卸下了这些人的下颚。
可是已经晚了，他们嘴角流出黑血，已经死了。
“好烈的毒药，见血封喉。”言修川丢开那几人，如同丢开垃圾。
龙靖云立刻跪下请罪，“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你确实失职。”言修川阴测测的道：“连有人潜伏进来都不知道。”
“不可能，属下一直都在。”龙靖云大声反驳。
言修川看着他没有说话。
龙靖云忽然顿住了，他……他并不是一直都在，他出去过一次。可是那只有片刻的功夫，怎会……
他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囚牢里不冷，他此时却觉得周身寒冷。
“属下，属下知错了。属下没有想到……”
言修川一摆手止住了他，“本该打你五十大棍，但现在我还需你为我办事，暂且记下。”
龙靖云咬牙，“谢大人，待属下为大人办好大事，自去领罚。”
言修川负手而立，“靖云啊，我这府里可混进了不少人啊！”他笑容一敛，“去查，哪怕掘地三尺，都要给我把这些人找出来。我要的是一个滴水不漏的雪府，可不是一个四处漏风的雪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