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回来了。”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双绣鞋从门外踏了进来。
“阿云,阿云。”雪君轩本来是坐在床上的,一见杨云进来,立刻下床扑了过来。
“夫人。”杨云赶紧扶住雪君轩,自从那晚跟言修川争吵之后,雪君轩就变得草木皆兵起来。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只留下杨云。
“外面……外面怎么样了?”雪君轩抓着杨云的手,目光却向门外望去。一点点声响,都会让她瑟瑟发抖。
“夫人,一切如常,什么事都没有。”雪君轩这个样子让杨云无比心疼,不由得深深埋怨起言修川。爱屋及乌,恨屋也会及乌,连带的,对蓝清婉也深深怨恨起来。
“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么。那……那三郎那边……”想到昨天晚上出现的那个人,雪君轩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杨云眼神暗了暗,她回身,把房门关严。拉着雪君轩走到里面,压低声音。“夫人,听着,倘若三郎来问,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雪君轩喃喃自语,“什么都不知道?”
杨云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对,什么都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个人没来过,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她见雪君轩愣愣的,便用力摇晃了她一下,厉声道:“夫人,你听到了么?”
雪君轩身子一震,如梦初醒,“听到了,听到了。对,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云笑了,“不错。动手的是他们,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雪君轩呆呆坐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可是,可是阿云,是你带的路。”
杨云嘴角噙着一抹笑,“谁看见了呢?”
雪君轩愣愣看着她。
“夫人,你不是看那个女人不顺眼么,现在有人帮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放心,三郎不会疑心到你身上的。”如同哄骗婴儿一样,杨云的声音温柔无比。
雪君轩放心了,拿来绣架,“阿云,你说我绣什么花色好。是牡丹呢,还是芍药。”
就像杨云料定的那样,言修川并未怀疑雪君轩。因为雪君轩的一举一动完全被他掌控,他知道她是没有能力去做这件事的。
比起雪君轩,他的政敌是他怀疑的首要目标。太尉,大鸿胪,各家王爷,甚至是皇帝。
言修川已经守在蓝清婉身边两天一夜了,他身上的伤也刚好,沁雨见他实在挨不住,便劝他去歇息。
可是蓝清婉是言修川失而复得的宝贝,他如何舍得离开半步?
沁雨便劝道:“大人,陛下已经派人来问了两次,您再不去歇息,是要带着这样的脸色去见陛下么?”
“他来问什么?”言修川揉揉眉心,一脸疲态。
“大人忘了?您已经两天没上朝了,丞相乃百官之首,陛下自然要派人来问的。”
“多事。”言修川闷闷说了一句,起身,“好吧,我先去歇息,你在这里看着,寸步不离。”
“奴婢知道。”沁雨郑重点头,“大人放心,要奴婢离开,除非砍了奴婢的头。”
蓝清婉是在阵阵鸟鸣声中醒来的。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努力挣扎了几次,终于再度睁开那双剪水明眸。
“姑娘终于醒了。”沁雨喜极而泣。“姑娘要吃什么,要喝什么,只管告诉奴婢。”
蓝清婉虽然醒了,但是神志还混沌着。她呆滞的转动眼珠,仿佛不认识此处一般,慢慢的看,细细的看。
“姑娘?”沁雨顿了一下,拍拍自己的脑袋,“看我,真是糊涂了。姑娘刚醒,一定口渴得厉害。”说着就去端水。
蓝清婉确实口渴,水杯刚碰到唇边,便贪婪的喝了起来。
沁雨不得不将杯子稍稍离开,以减缓她喝水的速度。
用帕子给她擦了嘴,“姑娘可曾饿了?我让下人把粥食端来。”
蓝清婉慢慢点头,终于发现少了两个最重要的人,“三郎呢,青儿呢?”
沁雨听她唤言修川的小名唤得这么熟稔,不由得愣了一下,恍惚中还以为躺在床上的人是苏落。定了定神,笑道:“姑娘别慌。三郎已经守了两日了,奴婢见他累了,便催他去歇息。至于青儿,小孩子更容易疲累,他哭了一日,恐怕现在还没醒呢!”
“青儿哭了,为什么哭?”蓝清婉急切的问,要不是身子太弱,立刻就要下床去看了。
“姑娘别慌,青儿没事。”沁雨赶紧替她掖好被角,“他见姑娘一身是伤的回来,难免害怕,哭一阵也就罢了。”
蓝清婉这才放心,叮嘱道:“大哭最容易伤神,你熬些安神汤给他喝。”
“已经给他喝下去了。”这时候下人已经把粥端来,沁雨便在蓝清婉身下垫了两个枕头,让她半躺在床上,一勺一勺的喂她喝粥,“虽比不上姑娘的手艺,也请讲究着了。”
“我哪里有这么娇贵了。”蓝清婉昏迷了两日,肚中正饥饿得厉害,那粥刚送到嘴边便吞了下去。
半碗粥下肚,总算将那饥饿感减缓了些。
“那些人……”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三郎有没有查到些什么?”
沁雨专心喂粥,“我一个奴婢,三郎怎会跟我说这些事情。姑娘想知道,还是亲自去问三郎吧!”
蓝清婉敛眸不语。
沁雨心里七上八下,连拿着勺子的手都抖了一下。
“你怎会是普通奴婢,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姑娘……”沁雨犹豫了一下,“姑娘能体谅,奴婢感激不尽。”她还要再喂,蓝清婉却已经把碗推开了,“我已经吃饱了。”
沁雨不信,“才这么一点,怎么就饱了呢?”
蓝清婉笑道:“我身体虚弱,不宜吃得太饱。养生之道,饭食宜吃八分饱,难道你不知道么?”
沁雨这才把碗放下。
“跟我说说苏落吧!”蓝清婉盯着薄被上的绣花,“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姑娘愿意听了?”沁雨既惊讶又欢喜,“往时姑娘一听到苏姑娘的名字便要恼,怎的遭了一场大难竟改了心性?”
“该来的总要来的。既然你们个个都把我认作苏落,我总要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蓝清婉唇畔带笑,清浅如冷月。
这一番话足足说了两个时辰,沁雨喝了三杯水,说得口干舌燥,却两颊绯红意犹未尽。
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同人说起苏落了。苏落这个名字,是雪府的一个忌讳,她不得不将其埋藏在记忆深处。
“没想到这个苏姑娘竟是这样一个人物,真是了不得。”蓝清婉学富五车,但此时此刻,也只能用最平常的‘了不得’三字来评价苏落。
沁雨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把那句话问出了口,“蓝姑娘,我方才说的话近乎神怪,你为何深信不疑?”
蓝清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难道你会骗我?”
“当然不会。”沁雨果断摇头。
“那不就行了?”
沁雨愕然,竟然如此轻信。但转念之间,她的内心又被这难得的信任满满充盈,眼眶酸胀,差点流下泪来。
忽然门板被人扣响,“谁?”
“是我,夫人命我送补品来。”
沁雨开门,站在门外的人是夫人房中的小柔,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汤盅。
“这是上好的血燕,最滋补了。”小柔把汤盅放在桌子上,“夫人说了,这血燕一定要趁热吃呢!”说完对蓝清婉行了一礼,倒退着出去了。
沁雨并没有立刻将血燕端来给蓝清婉吃,反而絮絮叨叨的跟蓝清婉说起了五年间发生的事。
末了长长一叹,“姑娘别看三郎现在对人冷冷的,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当年在曲双城,若不是苏姑娘和三郎情深似海,三郎早就被城中的姑娘们瓜分了。英俊,体贴,温柔,强大。这世上有哪个男子能比得过他。”
蓝清婉抿唇儿笑,“不用说当年,就是现在,就在这元安城中,也有很多女子想嫁给他啊!”
沁雨嗔道:“姑娘快别打趣了,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当然知道。你想告诉我,三郎性情大变全是为了苏姑娘。只是……苏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呢?”这是盘绕在蓝清婉心头的一个疑惑,言修川虽然也跟她说过,但是语焉不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苏落的死跟言修川有关,正因如此,他才会在乱石阵中被幻象所迷,痛苦不堪。
“这个……”沁雨咬唇,“我也知之不多。”她叹气,“姑娘还是自己去问三郎吧,从旁人嘴里听到的话,多少都带着偏颇。”
是了,她怎会忘了。沁雨本就是苏落的贴身奴婢,说话间自然会偏向苏落。
偶然扫过桌上那碗汤盅,“把燕窝端来吧,夫人一片心意,不能浪费了。”
沁雨却没有立刻这么做,她掀开盅盖看了一眼,“这燕窝炖得不好,姑娘还是别喝了。”
“怎会?”蓝清婉才不信,雪君轩特地命人送来的,怎会炖得不好。“你这小妮子,又闹什么鬼,快拿来,要是凉了就不好了。”
沁雨将汤盅端了起来,没拿给蓝清婉,而是倒到了痰盂里。
“你!”蓝清婉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是在做什么。”
沁雨把汤盅盖好,放在桌子上。“姑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她意味深长的道。
蓝清婉何等聪明,眨眨眼,“你是说,夫人要害我?”抿唇,“我知夫人怨我拖累了三郎,但说到害我却未必。再怎么说,她总会顾及三郎的。”
沁雨冷笑,“在昨日之前,或许是这样,但是昨日之后,便不是这样了。”
蓝清婉盯着沁雨。
沁雨便将那天晚上的争吵一五一十的跟蓝清婉说了。
蓝清婉连连叹气,“三郎不应该这么做的。这事跟雪夫人完全没关系,虽然她起过这个念头。”
“大人是心疼姑娘。”
蓝清婉忽然强撑着下了床。
“姑娘要做什么?身子还虚着呢!”沁雨吓了一跳。
蓝清婉的目光落在那汤盅上,笑得意味深长,“夫人如此苦心,特地给我送来汤盅。所谓礼尚往来,我作为晚辈,怎能不回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