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干什么?”雪君轩惊得连手中的绣花针都捏不住,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杨云深吸一口气,“奴婢去瞧瞧,若夫人不愿,奴婢就……”
“当然不愿。”雪君轩尖叫出来,“我只要看到她那张脸,我就……”
“夫人怎么了?”
雪君轩一听到这声音,登时像被掐住了咽喉的鸭子,憋得满脸通红。
“蓝姑娘,你怎么来了?”杨云快步走去,将蓝清婉迎了进来。
蓝清婉身后跟着沁雨,沁雨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一样的托盘,一样的汤盅。
杨云心里咯噔了一下,连脸上的笑都多了几分勉强。
“听说夫人身子不好,婉儿过来瞧瞧。”蓝清婉示意,沁雨便将托盘放在桌上。
汤盅盖得很严,却依然能闻到飘散在空中的甜香,可见这汤熬得多么浓。
但雪君轩看着那汤,却如同看着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
“蓝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杨云若有似无的挡在雪君轩面前。
蓝清婉仿佛看不到她的敌意,坐下来,整了整衣裙。
月白襦裙,鹅黄帛带。
蓝清婉向来穿得浅淡,这条裙子还是她第一次穿。今日清晨沁雨已将裙子熨烫得没有一丝皱褶,此时她整理,整理的当然不是裙上的褶子,而是屋中另外两个女人的心情。
“夫人送我血燕,我心中感激。”蓝清婉温声道:“听说夫人身子不适,正好我也有一盅血燕。”
雪君轩明白了,“投桃报李。”
蓝清婉轻轻点头,“夫人,血燕还是趁热服下最好。”
汤盅很小,三口便能饮尽。雪君轩瞪着那小小的汤盅,却始终不能伸出手去。
“夫人?”沁雨捧着汤盅,盈盈走了上来。
“不。”雪君轩迅速后退,手肘碰到绣架,发出砰的一声。
绣架倒了,丝线落了一地,缠成一团。
蓝清婉看着地上那一团线。
“夫人……夫人这段时日心神不宁。”杨云为雪君轩开脱。
“我知。”蓝清婉目光移动,落在雪君轩的脸上。这个素来温柔的女人,双眉紧蹙,目光散乱。“三郎伤病未好,我又被贼人挟持,夫人自然忧心。”
杨云盯着她的唇,心中警惕。
蓝清婉唇角微微一勾,如春日梢头新鲜的嫩叶。“昨日府中毙命十人,夫人一定不知道。”
雪君轩身子一震。
杨云朝她使了个眼色,往旁边挪动一步,将她的身形遮掩得更加严实。
“为何你说夫人不知道?”
蓝清婉的声音依旧温柔,“夫人若是知道,又怎能安心坐在屋中绣花?”
雪君轩嘴唇动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但看了蓝清婉一眼,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因为不管她说什么,蓝清婉总能掐住她的咽喉。
蓝清婉凝视着她,“堂堂丞相府,竟出现这种事,真是可怕。”她关切的道:“昨晚夫人没有离开屋子吧?”
“当然没有。”雪君轩答得太快,悚然心惊。
蓝清婉却像什么都没发现,她的笑是温柔的,目光也是温柔的,一如她的名,风流婉转。
“如此就好。”
正当雪君轩和杨云松了一口气时,蓝清婉的下一句话将她们推入了地狱。
“那么杨云姑姑可否告诉婉儿,昨晚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呢?”
“你……”杨云呼吸一窒,身子摇晃了一下。
这一次轮到雪君轩挡在她面前。“蓝姑娘,你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阿云一直和我在一起。”
“是么?”这轻轻的两个字,甚至连涟漪都没掀起。
杨云全身紧绷,倘若此时有一点点声响,她便会如初冬的雪般,片片消融。
蓝清婉起身,带着沁雨向门口走去。
居然就这么走了?
雪君轩和杨云等着,她们觉得蓝清婉一定会回头,然后再抛下一句足以将她们吓死的话。
但是直到她走到门边,一脚迈了出去,仍然没有回头。
杨云能忍住,雪君轩却忍不住。
“蓝姑娘,你等等。”
蓝清婉停下脚步,侧头,“夫人?”
“你……你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雪君轩咬了咬下唇。
“什么话?”蓝清婉一脸无辜。
雪君轩忍着气,“你说昨晚阿云去见了人,做了事。”
“是我看错了,昨夜杨云姑姑一直和夫人待在一块。”蓝清婉温言道。
雪君轩气结。蓝清婉信了她的话,为何她一点都不高兴。是了,这个女人在愚弄她,她把自己当成了白痴。可悲的是,她还真是个白痴。明知这是她抛出的饵,仍不得不一口咬下。
“你……我……”雪君轩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精彩至极。
蓝清婉很有耐心。
雪君轩终于下了决心。“蓝姑娘,我刚才说谎了。”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所剩无几的勇气。“昨晚阿云确实见了一个人。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蓝清婉一叹,“我出身天刹海。”
雪君轩不明所以。
蓝清婉怜悯的看着她,“我手握潇湘令。”
雪君轩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的眼睛越睁越大。
蓝清婉又叹,“我能知道的事,你以为三郎不会知道么?”
雪君轩褪尽最后一点血色,变得如雪般煞白。
蓝清婉走了,雪君轩住的涵秋馆外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人。
“他们是谁?”雪君轩盯着外面的这些人,滚热的茶水都无法温暖她冰冷的手指。
“是蓝清婉带来的人。”杨云认命的道:“夫人,我们都太小看这个女人了。”
“她怎么敢,怎么敢……”雪君轩手一抖,茶水泼出,将她手背烫红了一片。她却像好无所觉,“我是雪府的主人,她凭什么……凭什么监视我。”
杨云沉默。
“阿云,你去叫三郎过来,我倒要问一问,在他心中究竟是那个女人重要,还是我这个母亲重要。”
杨云依旧沉默。
雪君轩瞪着她,“阿云,你怎么不说话?”
杨云盯着地砖上的花纹,轻轻的道:“夫人,你已知答案,何必明知故问?”
雪君轩愣住,她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姑娘,这么做不太妥当吧?”沁雨看着外面。花枝掩映,花园那头就是涵秋馆。
“如果我不出手,三郎就要出手。”蓝清婉目光灼灼,“既如此,我宁愿是自己。”
沁雨了然。“可是夫人会把这仇记在姑娘身上,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蓝清婉看着她,目光平和宁静。
在这种目光下,沁雨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她忽然明白过来,刚才说的话是何等幼稚。
没有能力,何谈报复?
在雪君轩被软禁五日后,刘萱来了。
雪君轩看到她,简直就像看到亲人。
“萱儿,你终于来了。”雪君轩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刘萱不明所以,雪君轩的热情让她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夫人,我听说这几日您身子不适。”
何止身子不适,她的心,她的人全都不适。雪君轩有苦难言,只能幽幽一叹。
刘萱扫过左右,见外面多了许多侍卫,就连端茶递水的婢女,也身负武功。
“夫人,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雪君轩正觉得烦闷,便随了她出去。
走了一阵,刘萱目光往后一扫,雪君轩会意,“你们退后,我要和萱儿说话。”
那些人乖乖后退,如钉子一般站着不动了。
“萱儿,你不知道,我在雪府,委实不像个主人。”刘萱的手白嫩柔软,雪君轩握在手里,如同握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慢慢的,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刘萱秀美微蹙,不时应和几声。
她的内心已如惊涛骇浪。没想到这个蓝清婉温温柔柔,竟是这样一个狠角色。雪君轩是言修川的娘,她说软禁就软禁了。要是她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岂不是……
刘萱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她深吸一口气,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不如先下手为强。
“夫人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三郎?”刘萱眼中精光闪动,“三郎待夫人至诚,若知道夫人的遭遇,必不会放过那蓝清婉。”
“快别提三郎了。”不说三郎,雪君轩只是怨。说了三郎,雪君轩更多了一层恨。
“现在他眼中只有那女人,怎还有我这当娘的?”她冷笑,“雪府能有多大,蓝清婉做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会不知道?”
刘萱默然,“夫人,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法子。”
“怎么?”雪君轩心中隐隐猜到,她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错过一个字。
刘萱只说了三个字,三个让雪君轩心惊肉跳的字。
“杀了她!”
雪君轩踉跄往后退了几步,一手撑在石栏上。
“你……你说什么?”她盯着刘萱的脸,不敢相信这三个字竟是从这张樱桃小口中说出来的。
她是想让蓝清婉死,但也仅仅是想而已。
“夫人已经听得很明白了。”刘萱缓步上前,轻柔的风微微掀起她的裙摆。
杨云扶住雪君轩,“夫人。”她的眼中满是担忧。蓝清婉固然可恨,但刘萱也不可信。
雪君轩轻轻推开杨云的手,看着刘萱,“你想让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