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萱第一次踏足蓝清婉的院子。她站在门口,一步步往里走。昨夜一场大风,将落叶吹了满地。几个小丫头正拿着大大的扫把清扫院子。
“你找谁?”听到脚步声,一个小丫头抬头,她不认识刘萱,便脆生生的问了一句。
“我找……”刘萱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抬头。
蓝清婉正倚在门框旁看着她。
半月拱门,掩了她半身。风吹起,浅绿衫子荡起层层波纹,如水中涟漪。
她手中执着一柄绢扇,“郡主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蓝清婉的房子一如她的人,清雅别致。
沁雨斟了茶便立在蓝清婉身后。
“无事不登三宝殿,郡主此来所谓何事?”蓝清婉不耐烦和刘萱废话,开门见山的道。
刘萱一窒,扯开一抹笑,“妹妹既这么说,那我就直接说了。”她顿了一顿,“我来,是为了前几日那圣旨。”
果然啊……
蓝清婉眼眸半垂,“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郡主住在宫中,要问圣旨,应该找陛下问去。”
“妹妹何必明知故问,你我都知道,要不是妹妹蛊惑了三郎,此时我已经是三郎的妻子了。”
“三郎,叫得真亲热啊!”蓝清婉本不想刘萱放在眼里,但是她三番四次触到了她的逆鳞,她就不再对她客气了。抬眸,目光寒如秋水,“你现在还不是三郎的妻子,怎能叫得这么亲密。”
刘萱气结。“我不能叫,你反倒能叫了?”
蓝清婉轻笑,“我本不想叫的,无奈三郎日日缠着我,非要我如此称呼他。你若不信,就去找府中的人问一问。”
刘萱咬牙,把手中的帕子揪得紧紧的,“妹妹,你既已嫁人,何必挡在我和三……言大人中间?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言大人深得陛下倚重,别说陛下不会允许,就是雪夫人也不会允许你踏入家门的。不如你早早的回了天刹海,省得言大人被人笑话。”
蓝清婉唇角微弯,伸出两根手指。
刘萱一呆,“什么?”
“你说错了两件事。”蓝清婉轻轻一挑柳叶细眉,眼中满是愉悦的笑意,“第一,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我也没听说父亲在别处留下什么情种,更不曾听说有哪个姐姐贵为郡主。所以‘妹妹’这两个字,郡主还是别说了。”
刘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第二嘛……”蓝清婉拉长语调,“不是我愿意留下,而是言修川硬要我留下。不是我对他爱慕痴缠,而是他对我死缠烂打。所以,这嫁不嫁,娶不娶的话,你得当着言修川的面去说。”
说完笑吟吟看着刘萱,欣赏着她那难看的脸色。
刘萱额角突突的跳,她的父王从小便将她当成男儿养大,论心性谋略,一般男儿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但蓝清婉就是有本事让她气疯。
她忍了又忍,终于在蓝清婉一句“送客”声中破功。
“蓝清婉,你别太过分了。”她刷的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瞪着蓝清婉。
蓝清婉咦了一声,抬头看她,“难道我方才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
刘萱胸脯急剧起伏,咬牙切齿,“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江湖草莽。你以为言大人是真心对你好的?他不过是看你这副皮相长得还算精致,图个新鲜罢了。所谓门当户对,他的妻子是我,也只能是我。”
蓝清婉嗯了一声,“说得不错,可是你为何不把这番话说给言修川听呢?你声音这么动听,他一定很喜欢听。”
说给言修川听?不,绝对不能!
刘萱只要想到言修川那双冰冷的眼睛,身体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蓝清婉摸摸自己的脸颊,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刘萱盯着蓝清婉,这女人真是太没有教养了,被她这么奚落,居然还能笑出声来。
“我笑你这副嘴脸,难看至极。”蓝清婉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尖锐。“但有一句话你说得很对,至少我这副皮相能令言修川迷恋,而你,却连这样一副皮相都没有。”
女人最在意的 是什么。一是容貌,二是男人。
言修川的心已被蓝清婉抢走,她怎能容忍自己的容貌不如她。
头脑嗡嗡作响,气急之下,她一巴掌向蓝清婉打去。
手上的指甲每日精心修饰,每日睡前必用半个时辰用百花香露温养。这双莹白如玉的手,带着金丝镂刻的手环。那十根青葱玉指,戴着一枚八宝戒指。
如果打上去,一定能在这张让她痛恨的,美丽的脸蛋上划出深深的血痕。她倒要看看,言修川对着这张脸,还爱不爱得起来。
但这巴掌却没能打得下去,她的手腕被蓝清婉扣住了,那精心保养的手指痛苦的蜷曲起来。
“快放开郡主。”柔儿见刘萱痛得面色发白,立刻上去推蓝清婉。
沁雨一个健步上去,把柔儿制住。
“区区奴婢,也敢对我动手?”蓝清婉勾唇一笑,“沁雨,教教她,让她知道奴婢的本分是什么。”
“是。”
沁雨早就看这对主仆不顺眼,干脆利落就是几个巴掌,犹如雨打芭蕉,噼里啪啦煞是好听。
柔儿的两颊高高肿胀起来,嘴角流出鲜血。
“你……你敢打我?”柔儿不敢置信,她的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金星闪耀。
“沁雨,看来你下手还不够狠。”蓝清婉凉凉的道:“郡主金尊玉贵,当然打不得。但这奴婢,你还是能处置的。”
“是,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教导她。”沁雨恭敬的道。
“你……你想干什么?”刘萱习惯了杀人不见血,她不知世界上还有蓝清婉这样的人。直截了当干脆利落,管你什么阴谋阳谋,打了再说。
不得不承认,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如花上朝露,太阳一出立刻湮灭。
嘎啦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柔儿惨叫一声,躺在地上抽搐。
“柔儿,柔儿。”刘萱吓得大叫。
“别叫了,你叫得再大声她也听不见。”蓝清婉松开刘萱双腕,用力一推,刘萱便跌坐在柔儿身上。
柔软的触感让刘萱惊得弹跳起来,她恐惧的看着柔儿,想去碰触却又不敢。
“她……她死了么?”她全身都在颤抖,手指抖得连帕子都握不住。她不敢去碰柔儿,她害怕碰到的是一具渐渐冰凉僵硬的身体。
蓝清婉慢慢摇着绢扇,坐在椅子上以手支腮,“只是肩膀脱臼罢了,死不了。”
刘萱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刻她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屋子里有四个人,柔儿昏迷,蓝清婉和沁雨还在等着自己。
“你们想怎样?”她握紧帕子,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一点,“只要我大叫一声,外面的人就会听见。”
蓝清婉双眸睁大,好像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然后她笑了,她笑得太过畅快,惊飞了落在窗棂上的鸟儿。
“郡主似乎忘了,这是我的院子。”
“你也别忘了,这是雪府。”刘萱提醒她,这里的主人还是雪君轩,你,蓝清婉,什么都不是。
蓝清婉唔了一声,眨眨眼,“我似乎没有告诉过你,这院子里都是我的人。”她一双眸子如秋水般澄澈,也如秋水般冰冷。
刘萱深吸一口气,“你想杀人灭口么?”
蓝清婉将扇子放在桌面,向她走去。
她进一步,刘萱就退一步,直到后背抵在墙边,退无可退。
蓝清婉用手背抚摸着她的脸颊,“郡主怎会这么想。我若想杀你,怎容你踏进这院子半步?”她的气息拂过刘萱脸庞,逼得她不得不偏过了脸。“是郡主想杀人灭口。”
“你!”刘萱猛的回头,与她四目相对。
蓝清婉退开,就在刘萱松了一口气时,蓝清婉忽然一巴掌扇了过来。
猝不及防,她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脸上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口腔里都是铁锈味。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做事要适可而止。”蓝清婉拿出帕子轻轻擦拭手掌,仿佛上面沾着什么脏东西。“我虽不在乎你杀我,但我厌恶看到你这张脸。滚。”
刘萱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无比难堪,此时的她,犹如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了大街上。
沁雨接好柔儿胳膊,将她弄醒。
柔儿看了看左右,猛的回过神来。“郡主,郡主,我们走。”
刘萱的脸颊已经破皮,此时她才开始觉得疼,每一处毛孔如同被针扎一样,她咽下带血的唾沫。扶着柔儿的手臂慢慢站了起来。
“姑娘,就这么放过她们么?”沁雨看着这对主仆狼狈的背影,意犹未尽。“真是太便宜她们了,姑娘可是差点死在那场大火里。”
蓝清婉慢慢擦着手,“她来得光明正大,要是死在我这里,岂不是告诉众人我就是凶手么?我没这么蠢。”
沁雨点头,“那……等无人时,再解决了她?”
蓝清婉摇头,“她是陛下指定的妻子,她若死了,你让言修川去哪里再找个媳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