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城虽没有这种蛇,他们却能将此蛇的毒液制成药丸。”言修川的脸色,比曲双城外的漫天风雪还要冷。
“你既已知是何种毒药,定能制出解药。”言修川看着那人,“需用几日?”
那人沉吟了一会儿,大着胆子道:“如果有死囚……”
试药,当然要在人身上试才妥当。
言修川侧头,龙靖云意会。
“去城外找几个乞丐,别让人知道。”
深夜,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被送进了府里。
言修川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很后悔,当初怎么不多花些心思在医术上。若他肯将练武的心思分出一星半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茫然了。
三天?七天?
他不知道要等待多久,他只知道再多待一刻,他都会疯掉。
所以他披衣而起,踏着月色来到蓝清婉居住的院子。
院中景物一如从前,只是少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身后传来脚步,他没有回头,“你怎么不睡?”
“大人不睡,属下怎么睡得着。”龙靖云手里拿着两坛酒,“既都睡不着,不如痛饮一番。”
“甚好。”言修川飞身上了屋顶,和龙靖云一起坐在屋脊上。
痛饮,当然不用酒杯。
言修川很少喝酒,醉了,就意味着危险,他从不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从前是为了保护苏落,如今是为了保护蓝清婉。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了要保护的那个人。
他一手抓着酒坛,扬起脖子。
酒水化作一股细线,直直落入口中。
他上下吞咽,来不及咽下的酒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言修川喝酒的样子极美,充满野性和豪气。
别人喝酒,是越喝越糊涂,而他却是越喝越清醒。
一抹嘴唇,将酒坛放在一旁。
“靖云,陪我打一场。”说完不等龙靖云回答,已经纵身跳了下去。
他手中无剑,便折了一根花枝作剑。
如此柔嫩的花枝,却能在他手中化作无边剑影。
龙靖云手中执剑,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将那柔嫩的花朵击落。
当啷一声,剑落地,花枝颤颤,正点在他的咽喉。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全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属下认输。”
言修川大笑,信手一抛,那花枝便发出嗡的一声响,笔直向上射去。
树叶纷纷落下,几只夜枭扑棱着翅膀仓皇逃去。
“你的武功退步了。”言修川拍拍他肩膀,“我若是敌人,你已经死了。”
“是,属下一定勤加练习。”只有这样,才能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我不留无用之人。这是言修川说过的话,龙靖云永远记得。
言修川的衣襟已经湿透,不是汗,是酒。
他全身散发着浓烈的酒香,走得摇摇摆摆。
“大人,您要去哪里?”龙靖云见他走的方向不对,赶紧追上去。
“去廷尉府。”言修川打了个酒嗝。
“大人,明日再去吧!”龙靖云哪里肯让他去,“我知你担心蓝姑娘,但一夜之间,又会改变什么呢?”
“见到她,我才安心。”言修川推开他。
龙靖云依旧挡在他面前,“大人,明日再去吧!”他的声音里身子带了一点哀求。
“你别担心,我没醉。”言修川的眼睛很亮,如天上的北斗。
这样一双眼睛,又怎会是醉鬼的眼睛。龙靖云当然知道他没有喝醉,但是他依然不想让开。他心头很闷,犹如压了一座大山。但是他可以跟言修川并肩作战,可以默默守护在言修川身边,却不能劝说言修川不去见蓝清婉。
“大人,如果你非要去,请让属下跟着。”
言修川点头。
街上漆黑一片,巡城兵手上燃烧的火把,就是唯一的光源。
廷尉府也隐在一片黑暗之中,屋檐下挂的两盏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来晃去。
“大人,要通传么?”
守门的侍卫不时打着哈欠,长刀的一头已经落在了地上,被当做拐杖。
“我们翻墙进去。”言修川伸出手指抵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悄悄进去,看看唐骏老儿在做什么。”
廷尉府他来得熟惯了,很快就找到了蓝清婉的牢房。
跟外面的漆黑比起来,牢房里却一片灯火通明。唐骏站在下首,上面坐着一人。
如果言修川没来,他一定不知道蓝清婉竟会遭受这样的折磨。万幸他来了。
蓝清婉的手指纤细修长,她经常放在手中把玩,戏称:“真如美玉雕琢出来一般。”
而现在这十根美玉一样的手指,却被夹在木棍之间。
“再用力,我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上首那人叫道。
蓝清婉的额头冒出冷汗,一定很痛,因为她已经把嘴唇咬破了。带血的唇如沾了胭脂的玫瑰露,分外妖艳。
“蓝姑娘,我劝你还是招了吧!否则我把这墙上的刑具一一用在你身上,你这娇滴滴的身子可受不住。”那人得意的道,金银珠宝他不感兴趣,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折磨人,尤其是折磨美人。看着他们在他脚下哀泣求饶,他就无比兴奋。
蓝清婉当然是极品美人,像她这样的美人,这么多年他也只见到过一个。
他兴奋得鼻翼微张,从狱卒手里拿过一条鞭子,往蓝清婉身上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鞭子在半空断成两节。
“怎么……”
砰,他的身子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耳边一凉,伸手一摸,摸了满手的血。他吓得大声尖叫,“抓刺客,抓刺客啊!”
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见唐骏神态自若的站在身边。
“唐大人,你怎么……”他正要怒斥。
脸颊一痛,顷刻间已经被人噼里啪啦打了十几个巴掌。
那人手法好快,打完之后他还没有回神。眼前金星乱冒,那人面孔分分合合,竟变成了三四张。
“你是……是……”他牙齿被打落了三颗,嘶嘶漏风。
“这位是丞相大人。”唐骏朝言修川见过了礼,恭恭敬敬的道。
言修川一手搂着蓝清婉,背脊挺得笔直。“唐大人,尚未审明案情便动用刑罚,这是哪家的律法。”
唐骏咳嗽两声,“言大人别误会,这绝不是我的本意。”他看向旁边那人,“张大人,您不说句话么?”
说……说什么……
张宗光见言修川气势骇人,不由自主的缩了缩。但想到他是皇帝亲自指派的人,肩负皇命,腰杆立刻挺得笔直了。
“我是詹士台掌事,你竟然对我这般无礼,我定将此事告知陛下。”
原来是皇帝派来的人,难怪如此嚣张。
言修川温雅一笑,“是陛下让你用刑的?”
皇帝倒没这么说,但是不用刑,怎能逼出口供。张宗光咬牙,“不错,若不是陛下的旨意,下官怎敢这么做。言大人,您虽然是百官之首,但这事牵涉到皇家,不是你能插手的。”
“你如何刑囚别人我不管,只有她,不行。”言修川低头,“婉儿,你怎么样?”
蓝清婉刚才全凭一股心气在支撑,言修川一来,这股气就散了。此时她只觉得全身痛得厉害,针扎,夹棍,张总管实在太阴狠了,用的刑罚既阴毒又不容易留下痕迹。
她软绵绵的依在言修川身上,“我累得很,好想睡。”
言修川见她气息微弱,心知不好,“婉儿别睡,我带你出去。”
张宗光捂着肿胀的脸颊,“言修川,你想劫囚?”
言修川连正眼都不看他,“让开。”
张宗光气急,指着众人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赶紧拦住他?”
廷尉府的人只听唐骏的命令,唐骏不发话,他们当然不动。而且这廷尉府言修川闯了两三次,他们也交手了两三次,那时惨状,此时还历历在目。
谁都是惜命的。
牢中只有张宗光一人在叫。
大抵没有死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死的滋味究竟如何……
张宗光还在叫嚣,言修川却已经不耐烦了。
他一脚踢向张宗光的腹部,他手里抱着一个人,却米有一丝一毫凝滞,身子在空中几成虚影。
“追。”唐骏终于发话。
咚的一声巨响,是牢中石门落了下来,言修川一袖拂去。
至柔和至坚碰撞在一处,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被震得连连后退,不少人当场坐在了地上。
地上一滩鲜血,那是张宗光的血。他已经死了,死得惨不可言,肠穿肚烂,几条肠子松垮垮的挂在嘴边。
唐骏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言大人,你竟然杀了朝廷命官。”而且杀的还是皇帝派来的人。
“我自会去向陛下解释。”言修川看向唐骏,“你也要阻我吗?”他对目光犹如做看一个死人。
唐骏心头一颤,强撑着道:“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带走蓝姑娘。”
“大人。”龙靖云拔出长剑,守在言修川背后,“你带蓝姑娘先走,我断后。”
唐骏道:“没有机括,你打不开这道石门。”顿了一顿,“言大人,我并非要与你为敌,实在是职责在身。”
“我懂。”言修川右手一伸,凭空将一名侍卫的剑吸了过来。
这一手隔空取物顿时将众人震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