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萱面色苍白,发丝散落鬓边,真真是个柔弱病美人。
“郡主醒了么?”言修川淡淡的道。
他虽没有回头,但柔儿知道他是在问她。作为刘萱的贴身婢女,也只能由她回答言修川。
“郡主一直昏迷,并未醒来。”
“是么?”言修川声音很淡,比房中燃的熏香更淡。
柔儿却打了个哆嗦,她大着胆子看过去,见到言修川微微勾起的唇角。
有一种人,笑,比不笑更可怕。
柔儿立刻把目光垂了下去,不敢再看。
“你过来。”
她以为言修川在叫她,脚步一动,旁边已经有人走了过去。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在叫她。但是下一刻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那个似是大夫的人,不是宫中的人。
“你是谁,你怎能……”她刚说了一句,耳边就听到一道轻微的风声,然后她就不能动了。
言修川眉眼不抬,依然温柔的看着刘萱。
那大夫细细为刘萱诊脉,末了躬身退开,“大人,郡主已经醒了。”
“哦?可是她现在还睡着。”
“闭着眼,并不表示没醒。”
柔儿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言修川在笑,他握住刘萱的,拉到唇边轻轻一吻,“萱儿,你不睁眼,是因为不想见到我吗?”
刘萱睫毛颤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言大人,您终于来了。”她声音虚弱,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如同一朵开败了的花朵,实在惹人怜惜。
但这些怜惜的人中,绝对不包括言修川。
“郡主的毒既解了,便跟陛下讨个情,将婉儿从狱中放出来吧!”言修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不足一提的小事。
刘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唇在颤抖,“大人,你怎能这么说。”
言修川笑得愈发温柔,“难道我说得不对?”
刘萱强撑着坐起来,她喘息几口,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愤懑,“大人,蓝清婉给我下毒,要不是我命大,此时已经命丧黄泉了。而你……竟要我去向陛下说情,放过了她?”
她越说越激动,什么矜持,什么隐忍,统统让它们见鬼去吧!她等着面前这个男人,很想剖开他的胸膛,看看这颗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大人,我虽一心仰慕你,却也不是任由你作践的。”
言修川静静看她,不发一语。过了许久,才道:“你们都退下吧!”他指尖一弹,解了柔儿的穴道。
众人不敢违逆,悄悄退了出去。柔儿担心的看了刘萱一眼,犹豫了一会,也跟着众人退下去了。
“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刘萱虽然一脸镇定,但是她的手指已经悄悄揪住了薄被。没人能在单独面对言修川时不心生恐惧。
“这毒是怎么下的,郡主,没人能比你更清楚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但是刘萱能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却不能控制颤抖的手指。她把手藏在薄被之中,心跳如雷。
“你给自己下毒,然后嫁祸给婉儿。我这样说,够清楚了吗?”言修川看着刘萱惨白的脸,忽然扬唇一笑。
该怎样形容这种笑呢?
哪怕是烈酒,也不一定有这么醉人。哪怕是春水,也不一定有这种柔情。想来他只要站在高处这么一笑,恐怕整个天下,都会为了他丢了魂。
这就是名满天下的冠玉公子,言修川。
奇怪的是,在这种缱绻的笑意下,刘萱却十分害怕,她连声音都颤抖了,“我……我不懂……”她猛的抬起头,目光却游移的盯着墙上的一处纹路,“你没有证据。”
言修川捏住了她的下颚,像翻看牲口一样左右摆动,“萱儿,你病了一场,怎的变得这么愚蠢?”
刘萱咬牙,声音像从齿缝中迸出,“言修川。”
言修川薄唇一扬,“你说,我若是给你灌下毒药,你会怎样?”
刘萱呼吸顿时粗重起来,“这里是皇宫,你敢!”
然后她看见言修川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瓶身细长,泛着温润的光泽,仅是这个瓶子,便价值连城。
刘萱盯着言修川的手指,看着他拔出瓶塞,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
药丸很小,仅有半片指甲这么大。它通体乌黑,让人想到了暗沉沉的夜色。刘萱两眼一眨不眨,如果她吞下这颗药丸,她一定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萱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刘萱拼命摇头,她的下颚还捏在言修川手中,言修川不许,她动都不能动。
“这是牵机。”言修川淡淡的道,“服下之后,手足相抵,如同牵线木偶。这药,便因此得名。”他抚摸着刘萱的唇,“萱儿放心,我定会让你痛足六个时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刘萱口唇微张,因为言修川捏住了她的下颚,在这样的力道之下,她不得不张开口。
她闻到了药物独有的辛辣之气,她的泪水流下了下来,无声的泪,实在让人心怜。
“求你,不要,不要。”她怕了,声音破碎如落雨。
她祈求的看着言修川。
但言修川不为所动,那颗让她胆战心惊的药丸,终于碰到了她的唇。
“我去,我去跟陛下说。”她终于想到妥协了,大叫道。
言修川动作一顿,似乎有些为难,“可惜,我真想让你尝尝这牵机的滋味。”
刘萱用尽全力,挣脱了言修川的手,倒在床上不停咳嗽。
她涕泪纵横,狼狈不堪。
言修川把玩着药丸,“既已决定,那就快去说吧!”他拽住刘萱的胳膊,“记住,别跟我提证据。这东西,你要多少,我就能给你多少。”
刘萱摔回床上,哭得不能自己。
蓝清婉很快被放了回来,言修川等在府门,看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三郎……”头顶的阳光太炽烈,她有些恍惚,伸手挡在眼前。
身体腾空,被人抱了起来。
“你……”她惊呼,“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
“你身上有伤,我抱着你。”言修川要做的事,没人能反驳。
他抱着蓝清婉走过回廊,走过小径,轻轻把她放在了床上。
“我给你换药。”言修川解开纱布,为她上药。
伤口很疼,也是啊!鞭子和夹棍制造出来的伤痕,怎是一日两日就能痊愈的呢!但是蓝清婉没有叫喊,她知道言修川比她更疼。
“你是怎么……让陛下放了我的?”
言修川动作一顿,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继续做手上的事。蓝清婉这么聪明,结合之前的事情略微一想,就知道刑囚之事是皇帝授意的了。
“丹阳郡主都不计较了,陛下又能说什么。”言修川轻描淡写,不愿蓝清婉深究。
蓝清婉轻笑出声,“刘萱恨我入骨,又怎会为我说情。”她深深看向言修川,“三郎,多谢你。”
何必再多言,言修川一叹,女人啊,有时候太过聪明也让人烦恼的。“婉儿,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个谢字。”无奈的道:“你就不能笨一点么?似乎我什么都瞒不过你。”
蓝清婉垂眸,抚摸着已经包扎妥当的纱布,“倘若有一天,你连我都瞒过了,那就太可怕了。”
她顿了顿,忽然想到一个人。“雪夫人呢?府中出了这样大的变故,最忧心的还是她吧!”雪君轩对于她来说,是比刘萱更烦恼的存在。因为她是言修川的母亲,不管她做了什么事,只要有这一层身份,她就永远不能像对付刘萱一样对付她。
“你不必管她。我已经命御医随时待命,她的身子再弱,御医总能救得回来。”
“又说气话了。”蓝清婉失笑,“她终究是你母亲,十月怀胎生养不易,你应该退一步。”
“可是她对你……”言修川抿唇,“你在火中救了她,她还让你……让你离开我。”这是言修川的心结,他只要想到那日蓝清婉对他说的话,他就生气。
这世上能如此牵动言修川心绪的,就只有一个蓝清婉。
“你……那日说的话是真的么?”言修川嘴唇嗫嚅,他忽然想笑,他居然也会感到恐惧。他盯着蓝清婉的嘴,生怕那张小巧的菱唇,会说出让他心碎的话。
“那天……”
“你不要说了,我知那天你是被逼迫的。是母亲逼迫了你,你不得不这样说。”言修川急急打断了她的话,“我知你对我有情。”他抓住蓝清婉的手,像一个孩子那样急切,“婉儿,别离开我。”
言修川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眼角细长,微微向上翘起,宛如桃花盛开。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天底下又有哪个女人不会心软。
蓝清婉听到了冰块崩塌的声音。理智告诉她要拒绝言修川,可是她能控制她的身体,却控制不了她的心。
她嘴唇张合几次,依然说不出狠心的话。
她的心很痛,如同被人用力捏住。
“三郎……”她轻叹。
“婉儿,我不会让你离开的。”言修川神情狠厉,“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蓝清婉静静看着他,长长一叹。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