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川唇上一暖,鼻端闻到了熟悉的馨香。
“婉儿……”他愣愣的摸着唇,一脸不敢置信。
犹在梦中。
“你……”这是否表示她愿意留下来了?言修川心中狂喜,这份喜悦是如此浓烈,如汪洋大海般将他淹没。就连他夺得丞相之位,攻占城池都没有这么欢喜。
蓝清婉旋身,从他掌中逃离。
“你去哪里?”言修川叫住她。
“我去找青儿。”蓝清婉一笑而去,裙摆翩跹如蝴蝶。
真是一段好时光,朝中无事,宅邸平安,言修川恣意享受着蓝清婉的陪伴。
恍惚中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充满稚气的少年,而苏落正陪伴在他身边,从未离开。
刘萱痊愈之后,一日无事,到城外的青风观上香。
跪在蒲团上,对着神像双手合十,默默祝祷。
过了一阵,柔儿将她手中的香,插在了香炉上。
“郡主,这附近景致不错,我们难得出宫一趟,不如到附近走走吧!”柔儿提议。这段时间刘萱心情低落,把自己锁在房里不知在想什么。柔儿真怕她会憋出病来,今日好不容易劝得她出来走走,岂能让她这么快就回宫?
刘萱站在门口,台下石阶绵延不绝,光看一眼都让人头晕目眩。
不过站在高处,远眺青山绿水,确实让人神清气爽。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人,刘萱怔了怔,再要看时,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郡主怎么了?”柔儿见她忽然站着不动,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几名村妇正在和孩童说话。
刘萱摇摇头,“兴许是我眼花了,那个贱人怎会在这里……”
柔儿当然知道她口中的贱人是谁,“奴婢听说那贱人日日陪着言大人,恐怕此时正在府中吟诗作对呢……”她惊觉失言,连忙捂住了嘴。
刘萱冷哼一声,“你纵然不说,我也能猜到。她忽遭大难,一定吓破了胆子,若不牢牢攀住言修川这棵大树,她怎能放心。”
柔儿见阳光炙热,便为她撑起油伞,“难得出来一趟,郡主别尽说些扫兴的话了。那边就是神女峰了,奴婢听说上面有一眼泉水,冬天不结冰,夏天清凉无比,郡主一定要去看看。”
“你说得这么卖力,我若不去看看,真对不起你了……”
刘萱正在和柔儿说笑,忽然腿上剧痛,一个站立不稳,骨碌碌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石阶多高啊,一身锦衣玉食荣养出来的娇嫩肌肤,登时被撞得青青紫紫。她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她的腿已经断了,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但是她停不下来,她一直往下滚。
最后她的头重重磕在了石头上,陷入黑暗之中。
很痛,全身都痛,骨骼好像被人拆掉再一根根拼装起来,就连喘气都是一种折磨。
“郡主,郡主。”
真吵啊!滚开,谁敢打扰本郡主休息。
“郡主,您别吓柔儿啊,您快点醒来啊!”
柔儿?她为何哭得这么悲惨。真吵,拖出去,仗杀。
“你们这群庸医,用了这么多药,郡主为何还没有醒。”
谁?谁在叫?
刘萱终于耐不住这份喧闹,慢慢睁开了眼睛。
视线是模糊的,似乎有许多人影在面前晃。她伸出手想抓住他们,却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
不能动?
她大惊,“柔儿,柔儿。”
“郡主,奴婢在这里。”手被人抓住,耳边是熟悉的声音。
“柔儿,我……我怎么不能动了?”她想反握柔儿的手,但是努力的半天,也只是手指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她感到恐惧。
“郡主放心,您只是刚刚醒来,身体太过虚弱,过会儿就好了。”
她如何听不出这是柔儿的安慰?但她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视线清楚了许多。她盯着其中一人,“你过来。”
太医令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
“你……实话实说,本郡主不怪你。”刘萱压下心头的恐惧,慢慢的道:“我到底怎么了?”
太医令小心的道:“郡主从石阶上滚下来,撞到了脑袋,所以会看不清东西。”他连忙补上一句。“郡主放心,这些都是暂时的,过两日就好了。”
刘萱舒了一口气,“尽管用药,只要能让本郡主痊愈,重重有赏。”
太医令和柔儿交换一个眼神,柔儿微微摇头,他领会,默默退下。
刘萱忽然叫住他,“慢着。”
太医令吓了一跳,差点踩到自己的下摆,“郡主还有何吩咐?”
“你还没把话说完。”刘萱冷冷看着他,“我方才说过了,在我面前,你不必避讳什么。但是你若要瞒我,我也会让你见识一下本郡主的手段。”
太医令汗如雨下,为难的看了柔儿一眼。
刘萱冷声道:“你不必看她。柔儿,你的翅膀真是硬了,竟敢在我面前捣鬼。”
柔儿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对郡主忠心耿耿,若有背主之心,便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只是……只是我担心郡主会受不住。”
刘萱攥紧拳头,勉强笑道:“再难的事我都经历过,还有什么受不住。”她看向太医令,“你只管说,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太医令咽了咽唾沫,重重磕了个头,“郡主贵体无恙,只是……只是被利器伤到膝盖,恐怕,恐怕以后都要不良于行了。”
这话如同一个炸雷,震得刘萱久久不能回神。
“郡主,郡主您要挺住啊!奴婢已经传信给王爷,王爷必能遍寻天下名医,给郡主治好腿伤。”
刘萱完全听不到柔儿在说什么,此时此刻,她的全付深信都被四个字占领了。
不良于行!
她在被褥上摩挲,猛的掀开被子。
“我不信,我不信。”
她摸着双脚,掐着,拧着,皮肤上现出一圈圈红痕,一片片青紫,可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柔儿,我……我感觉不到双腿了。”刘萱哭着道,她无助,彷徨,刚才的盛气凌人荡然无存。“我真的以后都不能走路了么?不会的,不会的。”
柔儿赶紧抱住她,不让她继续折磨自己。“郡主,王爷已经在寻找名医了,一定能治好你的。”说完看向太医令,“你快告诉郡主,能治好的,快说。”
那太医令没想到刘萱的反应这么大,一时也被吓到了。“对对对,郡主的脚虽然伤得厉害,好好调理,还是能慢慢行走的。”
“慢慢……行走?”刘萱目光呆滞,惨笑道:“我刘萱竟然也会落到这步田地。”
柔儿对太医令使了个眼色,让他快点退下。
“柔儿,我该怎么办?”刘萱抱住柔儿,泪流满面。
柔儿拍着刘萱的背,沉声道:“郡主,此时还不是悲伤的时候。你越是悲伤,那人就越高兴。你若倒下了,那人更高枕无忧了。”
“此话怎讲?”刘萱听出柔儿话中有话。
“郡主这伤,不是天意,实乃人祸。”柔儿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金镖。“就是这东西击伤了郡主。”
刘萱定定看着那金镖,慢慢伸出手,当指尖碰到时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的把那金镖甩了出去。
哐当一声,金镖掉在地上。金光灿亮,刺痛了刘萱的眼。
“拿走拿走,我不要看到它。”刘萱捂着眼睛,痛哭失声。她的腿,她的人生就是被这支镖给毁了。
柔儿拾起金镖,硬是塞到刘萱手里。“郡主,你不仅要看着它,还要记住它。记住,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是……蓝清婉!”刘萱握紧金镖。冰冷的金属咯痛了她的手,但这点痛,怎比得上残废的痛。“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她也去了青风观。”
那个人影,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却没想到一时疏忽,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贱人,我不会放过你。”刘萱咬牙切齿,一个个字如同从齿缝中迸出。
而此时的蓝清婉,正坐在亭中,看那满池荷花。
她的手上把玩着一支金镖。精工打造,锋锐无匹。
“你的伤不是刚好吗,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吗?”言修川走到她身后,抽走了她手里的金镖。
“心疼了?”蓝清婉挑眉,眸光流转,无双艳丽。
“杀人不一定要动刀枪。”言修川把金镖扣在桌面,“我帮你。”
蓝清婉抿唇一笑,“我就喜欢看她痛苦的样子,血染衣裙,真是好看。”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炙热的夏日很快过去,满池荷花逐一凋谢,染上了秋的萧瑟。
“他们在做什么?”蓝清婉指着前面问沁雨。
最近水上多了许多船工,他们穿着水衣,跳到池塘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们在采摘莲藕。”沁雨一眼就看明白了。
“莲藕?”蓝清婉怔了一下,“那是什么?”
“姑娘竟连莲藕都不知道么?”沁雨比蓝清婉更惊奇。眨眨眼,立刻明白了,“我竟忘了,姑娘住在天刹海,那边十分寒冷,没有荷花,更不会有莲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