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川和蓝清婉陷入了冷战。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也许是从言修川来到蓝清婉房前，却不得门而入开始的吧！他虽然对蓝清婉温柔备至，但也有上位者的傲气。
“大人，姑娘总是闷闷不乐，这样下去，会闷出病来的。”这天沁雨抢在言修川出门之前拦住了他。
“随她去。”言修川翻身上马。
沁雨抓住言修川的手，看着他道：“大人，难道您真的不管姑娘了？”
言修川扯动唇角，“她自己要这样，我能怎么办？”甩开沁雨，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他嘴上虽然说得冷硬，但心里总是挂念蓝清婉的。就连在朝上也神不守舍，直到有人扯了扯他胳膊。
“怎么？”侧头，见是韩胜。
“醴恒进言，要撤换煌宁府的守将，你居然一言不发？”韩胜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但话里的火气简直要化为实质。
言修川目光一凛，正好此时醴恒看了过来，满脸得意。
冷笑，只是上表，陛下还没发话，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他沉吟了一会，出列。
有条有理的向皇帝陈清利害，末了砸下铿锵有力的四个字，“不能撤换”。
醴恒脸色顿时就黑了，当场就和言修川辩驳起来。
两人虽然明争暗斗不算，但都默契的保持着平衡，这种锋芒毕露的争执，还是头一次。
皇帝坐在龙椅上，用手肘撑着扶手，饶有兴致的看着座下二人。
不时还吩咐宦官送上茶水给两人润润嗓子。
看着泛着清香的茶水，两人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番举动，白白给那笑眯眯的皇帝看了场好戏，顿时有志一同的闭上了嘴。
“怎么不说了？”皇帝饮了口茶，“继续嘛！朕又不怪罪。”
这当口如果还能继续争论下去，不是太蠢就是太直。
言修川和醴恒互相朝对方翻了一个白眼，两看两相厌。
“没话说了？”皇帝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你们没话说，那就听朕说一句。”
“恭聆圣言。”
“太尉之言，甚合朕意。”皇帝看向醴恒，“煌宁府的守将……”
“卢云虎。”醴恒见皇帝一时想不起来，赶紧提醒。
“哦，对，卢云虎。”皇帝指节轻轻在龙椅扶手上叩击，“他也确实嚣张跋扈，虽然说不上鱼肉乡里，但是违法的事也没少干。”他点点桌上的折子，“言大人，他是你举荐的，这折子你拿去瞧瞧。”
刘心立刻把折子捧下去，恭恭敬敬的递给言修川。
言修川将折子拿在手里，却不看。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卢云虎那点事根本不算什么。边关远离国都，守将就相当于一方山大王。只要不有违国本，不动摇社稷。也没人会不长眼的参上一本。
醴恒这一本参得够狠，将卢云虎手下做的事全都算在了他身上。他这一本，参的不是卢云虎，参的是他——言修川。
皇帝继续道：“既然做了违法的事，当然是要受惩罚的。”他笑吟吟的对言修川道：“丞相大人，您说要怎么罚？”
言修川沉声道：“刑罚之事，当然要由廷尉来定夺。”
皇帝哦了一声，扫向廷尉。
廷尉立刻出列，“回禀陛下，大梁律例何止千条，臣无能，需一一对照，按照罪名大小，所涉职能来定罪。”
“这就有点难办了。”皇帝揉揉额头，“煌宁府远在千里之外，总不能将卢云虎绑了回来吧！”
言修川立刻道：“陛下所言极是。卢云虎虽然莽撞了些，但自他镇守煌宁府，便无人敢越雷池一步。何况他经营一方多年，在军中威望极大。若贸贸然将他绑回来问罪，群龙无首，犹如一盘散沙，敌军便会趁虚而入。”
醴恒越听脸色越难看，“陛下……”
皇帝正听得津津有味，“别忙，让他把话说完。”
醴恒瞪了言修川一眼，愤愤退下。
言修川摸不准皇帝的心思，抿了抿唇，继续道：“再说，煌宁府离此地如此之远，单凭一面之词，也很难断定这些事到底是不是卢云虎做的。倘若不是，岂不是寒了众位将领的心么？”
在场武将虽然不说什么，但都微微点头。
大梁文臣武将向来不对盘，但言修川是个例外。他既是上一任丞相吴帆的得意门生，又亲自领兵打过仗，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都有他的嫡系。
武官最怕的事，不是打败仗，而是在外浴血拼杀，却被朝中的文臣贬得一文不值。
现在言修川公然为武官说话，无疑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陛下，丞相所言极是。”
有一人开了口，其余的人再开口就容易得多了。霎时间，满朝官员跪了一大半。
皇帝神色未变，“好了，都起来吧！太尉，你怎么说？”
事已至此，醴恒还能说什么。只能拱手道：“一切凭陛下做主。”
皇帝抖抖龙袍，“既如此，那就让卢云虎罚俸一年。若还不改，再绑回来治罪。”
散朝后，醴恒黑着脸和言修川擦肩而过。
“三郎，干得好。”韩胜一向和他交好，朝他竖起大拇指。
言修川知道这件事只是开头。这些年，他一步步将醴恒的兵权蚕食，醴恒已经坐不住了。所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醴恒既然敢当众提出撤换守将的事，就说明他已经铁了心要和自己翻脸。
“对了，你和他闹成这样，过几天是他生辰，你还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言修川薄唇一勾，“拜帖都接了，若不去，他还以为我怕了他。”
“你要当心。”韩胜眼中满是忧虑。
“你怕他在府中设伏？”言修川失笑，“天子脚下，他还没这个胆子。”他说到一半，忽然发现韩胜朝他后面看去。
“怎么？”回头，见小灵子正站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那小子仿佛有事找你。”韩胜拍拍他的肩膀，“我先行一步。”
小灵子见言修川落了单，快步过来。“大人，快随我来。”他真是急坏了，竟不顾尊卑扯住言修川的衣袖。
“大内官有事？”小灵子是刘心的心腹，他既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得了刘心的吩咐。
他一路拉着言修川，到了一处僻静之处。
前面几棵花树挡着，掩住了身形。若不注意，压根就不会发现这里有人。
“大人，大内官让您到养心殿等着。”
养心殿？那是皇帝批改奏折的地方，无旨不能擅入。“是陛下让我去，还是大内官让我去？”
小灵子心思玲珑，一听这话就明白，他若说是大内官让他去，言修川必定不会去。
“是大内官让我去的？陛下并不知道？”言修川一看他脸色就明白了，“你回去告诉大内官，我是不会去的。他若有事，可派人到我府上传话。”
小灵子一跺脚，“大人，此事干系太大，可不敢告诉第三个人啊！”他想了想，咬牙，“大人且在此处稍等，容奴婢将大内官请来。”
他腿脚很快，果然很快就把刘心请来了。
此时是初秋，风已有了凉意。可是刘心额头却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可见他跑得多急。“大人，老……老奴来迟了。”说完对小灵子道：“你站远一些，一有人来立刻拦住。”
“怎么回事？”言修川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出大事了。
皇帝未登基时，刘心便一直伺候着他。登了基，刘心能够多年屹立宫中不倒，这份本事非常人所能及。他若觉得出了大事，那一定是天大的事，而且这事肯定跟皇帝有关。
“难道……是那天晚上的事？陛下的病还没好么？”
言修川说的那天晚上，就是宣蕴华出事的那日。他被刘心领去，躲在暗室内，通过孔洞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明明殿中无人，他却听到皇帝在跟人说话。一开始他以为是暗卫，但暗卫隐匿功夫再好，也不能在他方圆一丈内而不被他觉察。
他听了一阵，越听越觉得不对。虽然听着像两个人说话的声调，却是一个人的声音。
他惊疑不定，等出了暗室去问刘心。刘心苦着脸道：“陛下这病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开始只是自言自语，到后来竟像两个人似的。不仅行为大异，心性也大变，完全不像先前的陛下了。”
所以现在言修川见到刘心一副急慌慌的样子，才有了这么一问。
“大人，借一步说话。”刘心左右看看，将言修川引到了花阴深处。
“陛下的病症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重了。”刘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恐惧，“前儿一名宫女因多看了陛下一眼，陛下竟然把她的双眼挖了出来。”
他苦笑，“咱家也知道奴婢的命不值钱，但陛下如此暴虐，真真还是头一遭。”他犹豫了一下，“况且……陛下是亲自动的手。满手鲜血，掌心握着两颗眼珠子，奴婢看着……看着实在是……”
言修川双眸微微睁大，“怎会这样。难道不曾请御医诊治么？”
“怎么没有。”刘心又长长叹了口气。都说叹气老得快，这几日他叹气的次数，是这个月的总和，头上的白头发都不知道多了几根。
“御医一来，陛下就发脾气，差点把御医砍了。好不容易趁陛下睡着，悄悄儿请御医诊治了一通，结果连御医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来去去都是那些陈词滥调。什么陛下积劳成疾，心脉衰弱，需要好好调养。”
言修川哼了一声，“治不死人，也治不好人，这就是你们皇家的手段。”
刘心一副苦瓜脸，“大人，奴婢又何尝愿意这样。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来请大人出出主意。”
方才皇帝在殿上一如平常，实在瞧不出半点暴虐的样子。但刘心虽说狡诈爱财，对皇帝倒是忠心耿耿，也实在没有理由骗他。再想到那日在暗室中见到的情形，言修川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得啊了一声。
刘心立刻问道：“大人，是否想到了什么？”
言修川摇头，“兹事体大，尚需证实。”他耳廓一动，听到一阵轻浅的脚步，登时住了声。
“大内官，皇后派人来了。”小灵子报信道。
“皇后必是找你的。陛下性情大变的事，不可告诉旁人，哪怕那人是皇后。”言修川殷殷叮嘱，“我先走了。有事即刻派人到我府中传信。”
“老奴知道，大人放心。”
言修川出了宫，却没有即刻回府。
他手中捏着一张字条，是方才散朝时，唐骏悄悄塞到他手里的。里面只有四个字——“过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