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皇帝将笔放下,抬头,
言修川看了刘心一眼,刘心微微点头。
“看来是有大事了。”皇帝忽然笑了,“很少见你这般犹豫不决。”
言修川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玉佩,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皇帝挑眉。
刘心接过来,将那巾帕层层打开,“陛下,是一枚玉佩。”
“玉佩?”皇帝拿过玉佩,看了一会儿,“是朕的玉佩,你从哪里得来的?”
言修川抬眸,盯着皇帝的脸,“是在宣华郡主落水之处。”
他以为说出这话之后,皇帝的脸色至少会有些许变化,谁知道皇帝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把玉佩交给刘心,“好好收着,莫要再丢失了。”
“陛下,您就只说这句话吗?”言修川提高声音。
皇帝动作一顿,两指一翻,将玉佩压在桌面上。“不然呢?丞相想让朕说什么?”
“臣斗胆请问陛下,那日饮宴之后,陛下去了何处?”
皇帝走到言修川面前,君臣对视,言修川终于垂下了目光。
“刘心,你跟他说。”
刘心不敢违抗,张了张唇,干干的道:“那日陛下薄醉,便回了养心殿歇息。”
当着皇帝的面,刘心除了这句话还能说什么呢?言修川知道皇帝不想正面回答,但是他今天非要问出个结果。
“陛下的玉佩从不离身,怎会掉在太液池附近,又这么巧,落在宣华郡主的手里呢?”言修川死死盯着皇帝。
刘家世代和贵族联姻,子孙的容貌一代比一代出色。到了刘泽,更是将这份俊美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的俊,如山巅上的翠柏,他的美,如月色下的昙花。他和言修川,正是极致的两面。若说言修川是白日,他便是黑夜。
而此时,这份俊美却像一个完美的面具,将他的心遮掩得严严实实。
言修川无法穿透这层面具,看清他心底的想法。
“丞相到底想说什么。”皇帝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刘心的身子无端紧绷起来。那日皇帝也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挖出了那侍女的眼睛。他倒抽一口冷气,悄悄对言修川使眼色。
但言修川的眼中唯有皇帝,“陛下,宣华郡主的死,是否与您有关?”
刘心颓然闭上了眼睛。
皇帝盯着言修川看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如冬日的轻雪,冰而冷。
过了一会儿,言修川听到一声叹息,“三郎,你是在跟朕说笑么?”
“臣绝不说笑。”言修川一字一顿的道。
皇帝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他那张完美的面具裂开了一条缝隙。“三郎,你向来聪明,怎会问出这么愚蠢的话。朕身为九五之尊,杀人何必亲自动手。”
他走回桌前,手指慢慢摩挲着玉佩,“又怎会将朕的贴身爱物留在她手中。”
言修川毫不意外,因为皇帝的这番话,他早已猜到。他今日来,与其说问出真相,不如说是想从皇帝口中听到一句承诺。
“陛下,您真没动手?”言修川将背脊挺得笔直,看着皇帝的背影。
龙袍上的金线熠熠生辉,灼痛了他的眼。
皇帝忽然扬手,空中闪过一道银光。言修川瞳孔一缩,见到那枚玉佩在空中翻转。
锵的一声,剑光掠过,将那玉佩劈成两半。
叮叮两声,玉佩落地,正掉在言修川脚边。
皇帝手中执剑,剑尖垂地。他在笑,“三郎,即便朕此时杀你,天下又有谁敢说什么。何况区区一个宣华郡主?”
他上前一步,踩碎了玉佩。
冰冷的剑锋抵上言修川的颈脖。
刘心身子一颤,“陛下,不……不能啊……”
皇帝手腕一抖,一点寒芒往刘心胸口刺去。
刘心完全呆住了,他做梦都想不到会有一天死在皇帝手里。
嗤的一声,剑锋刺破衣衫上,抵住了心窝。
却也只能如此,再不能前进一分。因为两只手紧紧抓住了剑刃。
血顺着剑身,一滴滴流下来,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曼陀罗。
“言……言大人……”刘心腿脚一软,坐倒在地上。
“陛下,大内官言语无状,还请您饶恕他。”皇帝的剑何等锋利,言修川的双手全是血。
皇帝哼了一声,猛的抽回了剑。
言修川被带得往前冲了一步,十指微微蜷曲,痛得眉头紧皱。
“丞相,你可以走了。”皇帝还剑入鞘,再不看言修川一眼。
玉佩已碎,承诺已给。言修川想问的,想知道的,都已有了答案。就像皇帝说的那样,即便他对宣华郡主起了杀心,又怎会亲自动手。这分明是有人嫁祸。
皇宫之中,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嫁祸皇帝。
他这样做,目的何在。
言修川心中一凛,他若和陛下反目,岂不正中那人下怀?
“丞相大人,老奴送您出去。”刘心这时也找回了神志,连连对言修川使眼色。
此时再留已无用处,言修川告退,皇帝自始自终都背对着他。
“大人,您的手……”一出宫门,刘心就把小灵子叫了来,“你赶紧带大人去我房里,悄悄叫御医来。”
小灵子也被言修川的满手血吓到了,“我的老天爷,这是怎么弄的啊!”他一跺脚,飞快的跑去找御医了。
“不必麻烦,我府中也有御医。”言修川往后看了一眼,“大内官还是快些回去了,陛下……陛下心绪不稳。”
养心殿里的奴婢虽然是刘心一手调教出来的,但他们都是听吩咐惯了的人,刘心不在,他们心里就没了主心骨。刘心也知道轻重,便点头道:“好歹也要包扎一下,总不能一路流着血回去吧!让人瞧见也不好。”
那边脚步踏踏,是小灵子回来了。“爹,御医已在房里等着了。”他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小药箱,“大人手上一直在流血,不如先让儿子给他包扎包扎。”
刘心大喜,拍了一下小灵子的脑袋,“你小子总算作对了一件事。”心中实在挂念皇帝,便道:“大人,老奴先进去了。”
“你自去忙,不用管我。”言修川想了想,又叫住了他。
“大人要说什么?”刘心压低声音,“莫不是……”
言修川点头,“昨日我问了人,症状倒有些像离魂症。”因小灵子正在给他包扎伤口,他们怕被小灵子听了去,所以说得遮遮掩掩。
“离魂症?”刘心如同鹦鹉学舌,一脸呆滞。“那……这种症状,可有得解么?”
“我正在想法子。”蓝清婉虽然说得信誓旦旦,但言修川也听出来她是在安慰自己。所以他也不很有把握。“你先进去吧!”
刘心也怕这片刻的功夫皇帝又闹出什么事来,嘱咐了小灵子几句就急急去了。
言修川瞅了眼手上的伤口,推开小灵子就走。
“哎,大人,御医在那头……”小灵子叫了一声。
言修川摆摆手,大步去了。
黄炳泉等在外面。他知道言修川今日进去是为了问那玉佩的事,十分凶险。言修川进去了多久,他就守在外面多久,一颗心七上八下咚咚直跳。
好不容易见到言修川出来,才长长舒了口气。
“三郎,你总算出来了,快上马吧!方才唐大人派人来传话,让您的了讯息就去他府上呢……”
他堪堪把话说完,一眼瞅见言修川的手,惊得脸都白了,捧着言修川的手连连追问。
“三郎,你这手……这手怎么了?”虽然手上包着纱布,却也能透过纱布隐隐见到那血色。这么长这么深的伤口,那是多锋锐的武器才能划出来的啊!
皇宫之中,何人敢如此大胆……
他的脑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言修川,“三郎,难道是陛下……”
“回去再说。”言修川去拉缰绳。
他忘了手上有伤,粗粝的缰绳压着伤口,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我的三郎哎,都伤成这样了,还骑什么马啊!”黄炳泉悔得不行,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说什么都要逼着言修川乘马车来啊!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到一顶小轿,就扬了扬手,让那轿夫过来。
元安城中这种雇佣的脚力不少,都是为了出行不方便的人而设的。那轿夫得了银子喜笑颜开,当即把轿子停了下来。
言修川看看双手,确实也骑不得马,便一矮身钻进了轿子。
回了府,他先去找蓝清婉。
“今儿怎么这么早。”蓝清婉昨晚辗转难眠,几乎是快到天明才睡的,所以也起得晚。这会儿正在梳妆呢!她从铜镜里见言修川站在门口。便笑道:“手里握着什么?快拿来给我瞧瞧。”
以前言修川从外面回来,总会顺手买些吃的玩的回来,所以蓝清婉才这么问。
沁雨正在给蓝清婉挽发髻,见她总想回头去看,便道:“姑娘别动,不然待会儿又要忙半天了。”她一边说一边用一根发簪固定住她的秀发。
好容易梳完了,沁雨叹口气,“三郎,你若迟一些回来,我就能省些事儿了。”她不经意间扫了过去,惊呼一声,“三郎,你的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