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她讷讷的道。
青儿看看她，又看看蓝清婉，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青儿，过来。”蓝清婉对他张开双臂。
青儿睁着一双泪眼，扑到了蓝清婉怀里。“娘，沁雨姑姑说的是真的吗？”
“不……”沁雨立刻否认，青儿年龄太小，一下子让他直面父亲的死亡，太残忍。
“是。”蓝清婉坦然承认。
青儿猛的抬起头，好像不认识一样看着蓝清婉。“你说谎。”他一字一句，“你为什么要说谎，爹明明好好的。他只是有事，先行一步回了天刹海。”他顿了顿，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对，天刹海。娘，我们马上回天刹海吧！只要回了那里，我们就能见到爹了。”
蓝清婉由着他摇晃自己，一语不发。
“娘，你怎么不说话？”青儿像往常一样撒娇。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只要他一撒娇，不管多无礼的请求大家都会满足，“娘，你答应我，我们天亮就走，马上回天刹海去。”
看看外面，天边已经隐约露出鱼肚白，他欢喜的道：“天亮了，娘，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蓝清婉双手捧起他的脸颊，郑重的道：“青儿，听着，你爹已经死了。被言修川杀死了。”
“姑娘，你为何要这么说。”沁雨听不下去了，她想将青儿抱过来，但蓝清婉只用一个眼神就阻止了她。
青儿耳边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为什么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什么叫他爹死了。什么叫言修川杀了他爹。
言修川是谁？那是他师父啊！
“不会的，你骗人。”青儿猛的挣开了蓝清婉的双手，大声道：“师父对我这么好，对娘也这么好，怎么会杀我爹。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青儿。”沁雨把青儿搂在怀里，“别听你娘胡说，你去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沁雨。”蓝清婉沉声道：“我蓝清婉的孩子，会连这点打击都扛不住？”她认真看向青儿，“青儿，你若觉得我说的话听不下去，你就跟着沁雨回天刹海。”
青儿浑身都在颤抖，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
爹死了，面前的娘变得这么陌生，所有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青儿？”沁雨试探着牵起他的手。她虽然敬重蓝清婉，却不认同她刚才做的事情。“青儿，我带你回房。”
青儿跟着她走了两步，忽然用力一甩，甩脱了她的手。
“青儿？”沁雨不解的看着他。
却见青儿蹬蹬蹬走到蓝清婉身边，“娘，你说，我听。”
蓝清婉既心痛又欣慰。心痛的是这孩子一夜之间成长了，欣慰的也是这孩子一夜之间成长了。
成长，就得伴随着烦恼，有时候还得伴随着仇恨。
“青儿，我要去找你师父，你要一起来么？”她看着青儿，不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而是以平等的，朋友的身份问出这句话。她要让青儿做出抉择，是当一个永远缩在母亲羽翼之下的孩子，还是当一只可以乘风破浪的小鹰。
青儿深吸一口气，“娘去哪里，青儿就去哪里。”
蓝清婉的病好得很快，半天时间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沁雨很担心，偷偷和秦惠商量了几次。
秦惠的眼界比她开阔得多，劝道：“我赞成姑娘的做法。不管是不是大人做的，总要问个明白。否则天各一方，彼此猜忌，又有什么意思呢？”
沁雨嗔道：“我担心的是青儿，他还这么小。倘若真是大人杀了严溪公子，你让他怎么办呢？一个是师父，一个是爹……”
“青儿不是普通的孩子。”秦惠倒觉得没什么，“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我躺在死人堆里，靠吃人肉活了下来。”
沁雨呸了一声，“青儿怎能和你相比。”
“都一样。一颗头，一条命。”秦惠爽朗一笑，“你啊，就不要担心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你就是心宽。”沁雨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但好歹听进了他的话。“算了，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蓝清婉本不想将沁雨和秦惠牵扯进来。在她心中，沁雨不是奴婢，而是亲人。现在沁雨又和秦惠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家庭，何必再因为自己的事，让本来和和美美的小日子平添波澜呢？
但是沁雨是不听她的话的，她劝了几次，见沁雨不听，也就随她去了。
出了客栈，门外就是朱雀大街，叫了辆马车，一路赶去雪府。
秦惠坐在前面，撩了帘子对蓝清婉道：“姑娘，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随他们去。”蓝清婉淡淡的道。
“那他们若要动手呢？”沁雨担心，她紧紧握住匕首。
“他们若动手，我们也不是任由人搓圆捏扁的面团子。”蓝清婉眼中闪过一缕杀气。
说来也奇怪，那些人只是远远跟着，没有动手。
到了雪府门口，依旧是同样的匾额，同样的门楣。
蓝清婉下了马车，抬头望去，那匾额上的字龙飞凤舞。她初次来雪府时，和言修川并肩而战，还赞那匾额上的字好。而现今，那个站在她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她的心中也不再是风花雪月，而是充满了仇恨。
“蓝姑娘？”守门的小厮远远见一辆普通的马车过来，还以为是哪个穷酸亲戚来打秋风。见下车的人是蓝清婉，吃了一惊。赶紧迎了上来。
蓝清婉虽然是客居的身份，但雪府中的人谁都看得出她在言修川心中的地位。若得罪了言修川，顶多只是被赶出府去，若得罪了蓝清婉，她纵然不说什么，言修川绝对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所以他见了蓝清婉，绝对不敢怠慢。谄媚道：“小人眼拙，今儿也没见姑娘出门，怎的就从外面回来了？”
蓝清婉淡淡的道：“言修川呢？”
那小厮被她冷漠的神情吓得一怔，暗道：这蓝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时口里总是三郎三郎的叫的，今儿竟叫起大人的名讳来。
不过这些大人物之间的恩怨，跟他们这些小人物没什么关系。
便老老实实的道：“大人这几天都待在府里。”他顿了顿，讨好的道：“姑娘要找大人么？不如让小人去通传一声吧！”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蓝清婉抬脚就走。
那两个小厮面面相觑，总觉得这蓝姑娘浑身上下透着古怪。
其中一个小厮最有眼力，觉得这么样下去可不行，便道：“我看蓝姑娘神色不对，十有八九是找大人吵架的。你腿脚快，赶紧跟夫人禀报去。”
“这个……不好吧！”另一人犹豫了，“大人和夫人之间母子情分淡薄。嘿，我瞧你也别操这份心了。这府里只有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大人对蓝姑娘……那是心心念念，连骂一声都舍不得的。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平白无故找夫人过来，万一大人追查起来，我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挠挠脑袋，“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对嘛，我说的当然有道理了。”
“不对。还是把夫人找过来吧！万一蓝姑娘伤了大人呢？我们不就落了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了吗？借着这个事，我们在夫人面前露了次脸，以后夫人再有什么事，必定能想起我们来。”
他们两个心意相通，当下一拍大腿，“还是你小子鬼主意多。好，我这就去，你给我把这大门看好喽！”
对于雪府的路，蓝清婉就是闭着眼睛都能走。
“沁雨，你在这里等着。”蓝清婉侧头，吩咐道。
“姑娘，还是我陪你进去吧！”沁雨不放心，她知道蓝清婉这一去，面对的不仅是言修川的怒火，还有自己的伤心断肠。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旁人插不进手。”蓝清婉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去。
沁雨要跟，秦惠拉住了她。“算了，就像蓝清婉说的，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帮得了她。”
言修川却不在屋中，他站在屋外的一棵花树下，正在吹笛子。
笛声本该清越的，但他此时心情不佳，吹出的笛声竟然也有了呜咽的悲凉之意。
“大人，我来抚琴，为您助兴，如何？”龙靖云道。
言修川放下笛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竟然会抚琴？”
龙靖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说不上精通，略通皮毛而已。以前我见大人抚琴，便生了学琴的心思。”
言修川很少抚琴，平时最多就是吟箫弄笛。“你见过我抚琴？”
“是的，就在曲双城时。”龙靖云随口答道。但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提到曲双城，岂不是让主人想起苏落么？好不容易走了一个蓝清婉，主人的心绪还没平复。唉。他真是嘴笨。
言修川黯然道：“曲双城啊，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见龙靖云一脸忐忑，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又没有怪你。”
龙靖云低头，笑得腼腆。这一刻，他一点不像个杀手，倒像个被人夸奖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