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溪宛如听到了笑话,他盯着言修川。“你刚才说什么?婉儿……是你的妻子?”他没等言修川回答就哈哈大笑起来,“言修川,你疯了。只有疯子才会说出这种话。”
言修川唇角一挑,“婉儿……其实她不应该叫蓝清婉,应该叫苏落。”
严溪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言修川站起来,他比严溪高一个头,如此逼视之下,竟让严溪后退了一步,“五年前那场大火,天刹海多了一个蓝清婉,世上少了一个苏落。”
严溪强行镇定,他双拳捏得紧紧的,指甲把掌心掐出了深深的血印。
言修川不可能知道,知道这件事的世上只有两个人,蓝玉和他,就连蓝清婉本人都不知道。言修川怎么会知道。他远在大梁,除了五年前那一次,从未涉足过天刹海。
以他对苏落的执着,倘若知道蓝清婉就是苏落,怎会安静待在元安城五年。
他深吸一口气,对,言修川只是出言诈他。
“言修川,你想苏姑娘想疯了吧!竟然把婉儿想成了苏姑娘。”他冷冷一笑,“我知,这些年你为了找寻和苏姑娘相似的女子,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和苏姑娘无比神似的婉儿,你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他目光一寒,“但不管你怎么说,始终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婉儿已经和我成婚,我们也已经有了孩子。你纵然武功盖世,权倾天下,你能留得住她的人,但能留得住她的心么?”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言修川一直在静静看他,不发一言。
等他说完之后,才将一叠文书甩到他脚下。
文书边梢微微发黄,显然已经有了年头。
严溪看着脚边如雪花般的纸张,抬头,盯着言修川,“你这是做什么?”
“捡起来。”言修川没有多作解释。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映得他的脸色忽明忽暗。头顶一个炸雷,震得房梁上的灰瑟瑟落下。
风夹着雨,猛烈的敲击着窗棂,床边榻上已落了一层水珠。
严溪静静站着,他没有弯腰去捡那些纸张。纸张如雪,上面的字如龙蛇游走。他的心在紧缩,他的手指在颤抖。
言修川没有理会他,仿佛他捡与不捡,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一阵风过,吹得地上的纸张如雪浪般翻卷起来。
言修川动了,严溪身子一颤,如临大敌。
但言修川只是走到门边,将门掩上,挡住了那肆虐而来的狂风。
风声小了,越发显得室内越发安静。
严溪五指张开又屈起,他终于还是弯下腰去,将那些纸张捡了起来。
言修川嘴角微微勾起,一切如他所料。严溪此人,优柔寡断,不够心狠,注定了他会败。
严溪一开始看得很慢,但随着目光往下推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迅速翻动纸张,看得越来越快。
他的手指开始颤抖,他面上的肌肉开始抽搐。
最后将手里的纸撕扯得粉碎,如漫天散花一般朝天上跑去。
碎纸纷纷扬扬,一如他破碎的心。
“言修川,你是什么意思!”他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言修川对他的怒意视而不见,他将窗掩上,将放在桌上的花瓶挪开。他做得有条不紊,无比郑重。仿佛严溪的怒火,还不如他手里的一朵花重要。
“言修川!”严溪一步上来,朝他颈脖抓去。
此处关系人体要穴,一旦被敌手抓住,不死也半残。
言修川当然不会让他抓伤。严溪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肌肤,但也仅此而已,再不能前进一寸。
言修川用两个手指擒住了他的手腕。严溪不是不想挣脱,但这两根手指却像钢箍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恼羞成怒了,嗯?”比起他的怒发冲冠,言修川显得平静得多,甚至还有一丝戏谑,那是强者对弱者的嘲弄。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严溪右手被言修川擒住,便用左掌向言修川打来。
言修川身子一侧,那一掌就打在桌子上。
哗啦一声,桌子成为一堆碎片,花瓶也坠了地,残花零落。
言修川朝地上看了一眼,耳边风声呼呼,他头一偏,严溪那一拳又落了空。
“言修川,你是在戏弄我吗?”严溪不在乎败在言修川手里,却无法忍受言修川戏弄于他。
他双腿连环踢起,步步杀机。
言修川身子一旋,竟从无数残影中间穿了过去。
严溪两手成爪,想去抓言修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角柔软的袍袖从他指间掠过。言修川竟然从他头顶翻了过来,反手一掌打在他背上。
严溪气血翻涌,踉跄几步,撑在椅子上稳住了身形。
“严溪,你打不过我的。”言修川淡淡的道。
他只是在陈述事实,而事实往往是最让人不能接受的。
严溪大口大口的喘气,他双目赤红,如野兽般瞪着言修川。
此时的严溪,已经完全看不出,初次见面时温润如玉的模样了。言修川毫不怀疑,他若有一分胜算,便会冲上来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
他笑了,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如果。成王败寇,是铁律。
“对,我是打不过你,但你要留下婉儿,也没有这么容易。”严溪笑得得意,“她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你无法改变,永远都无法改变。”
言修川伸手,地上的纸张被他掌力吸引,落在他手里。
严溪脸上的笑一僵,他紧紧盯着言修川。
言修川抖了抖手里的信,纸张哗哗作响。“如果我把这些拿去给落落,你说,她会怎么想?”
“你敢!”严溪扑了过来,须臾变招数十种。
也不知道言修川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只用一只手就全部化解了。
他衣衫飘动,身影如幻如梦,在斗室间游走。
花雨圣诀上的功夫,越在弹丸之地,越能显出他的妙处来。
严溪不得不承认,他远远比不上言修川,至少在武功上,他一辈子都比不上。
“还要打吗?”比起严溪的狼狈,言修川连衣衫都没皱一下。他掸掸袍袖,看向严溪。
“别拿去给她。”严溪坐了下来,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她受不了的。”
“你承认了?”言修川双眸迸出妖异的光芒,“婉儿就是落落!”这句话他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现在终于能够说了出来。在张口的那一瞬,竟是这么畅快。
严溪沉默。
言修川在等。
房中只有轻浅的呼吸,空气凝滞得让人烦闷。
“不,她只是蓝清婉,也只能是蓝清婉。”严溪深吸一口气,“言修川,倘若你把这些信拿给她。只会扰乱她平静的生活,你若对她还有一点点怜悯之心,就不要这么做。”
“然后眼睁睁看着你把她带回天刹海,眼睁睁看着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言修川面上愈冷,心中的暴虐就愈盛,他恨不得此时就把严溪这张欺骗世人的脸撕碎。
“严溪,在你心里,我竟这么蠢?”他的唇角薄而上翘,平时即便不笑,也让人觉得多情。但此时嘴角微微挑起,让人感到的不是温柔的情意,而是毛骨悚然的杀意。
霎时间,对危险的警觉让严溪全身紧绷,但很快他就放松了身体。既打不过言修川,又何必做无畏的挣扎呢?
他心中甚至有一种凌虐的快意,若言修川一掌把他拍死,那他在婉儿心中的地位,便一辈子都不会动摇。活人又怎能争得过死人呢?
言修川确实想一掌打死他。
杀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尤其是杀一个让他无比痛恨的人。
但是他看到了严溪嘴角的笑。
一怔之后,他立刻明白了。
“你想死在我手里,让婉儿一辈子怨恨我,我偏偏不让你如意。”言修川卸了掌力,“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落落心甘情愿的回到我身边。”
他一掌把门震开,喝道:“滚。”
严溪深深看了他一眼,飞身而出。
龙靖云一直等在门外,严溪一出来,他便走了进去。
“大人为何收手?”他不解,“他已经心虚了,只要再逼迫一阵,就能让他吐露实情。”
“他的神态已将一切言明,又何须他亲口承认?”言修川双手负在身后,看着门外,“你说他此时在干什么?”
龙靖云想了想,哼了一声,“必定在劝说蓝姑娘及早离开雪府。”
“那你觉得蓝姑娘会离开么?”
这个问题实在为难龙靖云。私心里,他是希望蓝清婉离开的。不管她是蓝清婉也好,是苏落也罢,这个女人犹如阴魂一样折磨了主人这么多年。她走了,主人便再无弱点。男人,应该志在天下,儿女情长只会让英雄气短。
但现在言修川这么问他,他便只能违心作答。“属下觉得蓝姑娘必不会离开。”
言修川脸上又了些许笑意。“为何?”
龙靖云握住拳头,温声道:“因为蓝姑娘对大人有情。女人一旦被情所困,一颗心便不能自主了。”
言修川哈哈大笑,拍拍龙靖云的肩,“这正是我将严溪放回去的原因。以他的个性,必和婉儿起争执。而婉儿又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越逼迫她,越让她反感。我稳坐钓鱼台,岂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