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蓝清婉正在给青儿擦头发,见严溪风风火火的进来,被吓了好大一跳。
严溪面色沉沉的看着她。
蓝清婉见他面色不对,心思一转,对青儿道:“你跟沁雨出去玩玩。”
她方才答应青儿要给他讲故事,现在却赶他走,青儿不乐意了。嘟着嘴道:“我不去,外面下雨,到处都湿哒哒的,有什么好玩的。”又拉过蓝清婉的手把玩,“娘,你答应了给我讲故事的,可不能食言而肥哟!”这是他新学到的成语,现学现卖。扬起小脑袋求表扬。
“青儿,出去,别缠着你娘。”严溪声音冷厉。
青儿眨眨眼,咕哝道:“爹,你好凶。”
蓝清婉瞅瞅严溪,知道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乖,你先出去,娘和你爹有些话要说。”
青儿总算也看出他爹神色不对了,恹恹起身,拉了沁雨的手走了出去。
“你这是怎么了?”蓝清婉把门掩上,见严溪身上都是水。“怎不撑把伞,弄得全身都湿了。”一边说一边拿帕子给他擦脸上的雨水,“快去换件干净的衣服吧!这天儿,要是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严溪在言修川那里得了一肚子气,本来要找蓝清婉发作一番的。但现在见蓝清婉字字句句都是对他的关心,那一顿脾气就怎么都发作不出来了。
“别忙这个了,我有话要问你。”他将蓝清婉的手拉了下来。
“天大的事,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啊!”蓝清婉柔声道。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严溪看着蓝清婉的笑颜,终于还是妥协了。“好,我先去换衣服。”
蓝清婉提醒道:“你的衣衫我都帮你收好了,就放在那个暗红色的柜子里。”
严溪远远应了。
他走后,蓝清婉的脸上多了一抹深思。
看来待会儿必有一场暴风骤雨。她叹息一声,若她知道他去找言修川,拼死也要拦住的。她的夫君虽然聪明,但江湖上的心计跟朝堂上的心计怎能想比。言修川宦海沉浮多年,那满肚子的算计只需漏出一点儿,就够严溪喝一壶的了。
正思量间,严溪已出来了。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腰间用一根绦带束住,慵懒闲适,颇有魏晋时人的风范。
“婉儿,过来。”严溪散着头发,对蓝清婉招招手。
蓝清婉脸上堆出笑意,恍若无事人一般,“你去了哪儿了,弄得一身湿哒哒的,亏你平时总说青儿调皮,我看你也一样。真真是父子。”
严溪听她絮絮叨叨的说话,心里的火气渐渐淡了。他握着蓝清婉的手,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如何开口。
“饿了么?我给你拿点东西来。”蓝清婉说着就要起身。
“不忙。”严溪把她拉了回去。他沉吟了一会,慢慢的道:“我去找言修川了。”
“嗯。”
“你不惊讶?”严溪见她面色平静,反倒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匆匆忙忙出去,除了找他,还能找谁。再说了,能惹得你动怒了,雪府里也就只有他了。”
严溪本来以为自己瞒得好好的,没想到在蓝清婉眼里早就暴露无遗了。叹息一声,“婉儿,你这么聪明,那就再猜一猜,我找他干什么?”
蓝清婉嗤笑一声,“还能干什么,不过是让他放我们出府罢了。”她说得太快,不经意间用了一个“放”字。
严溪听得真切,“放?”严溪笑了一下,“婉儿,你为何用这个放字?”
蓝清婉语塞,抬起眼皮迅速瞅了严溪一眼,不出声了。
严溪心知肚明。蓝清婉在雪府里住了这么久,她和苏落如此相似,言修川又不是君子,怎会忍住不动手。换做是他,也是不会放人的。
蓝清婉见他半天不出声,有些担心了。忐忑的道:“夫君,你……生气了么?”
“生气?”严溪淡淡的道:“就算生气,我也只会生自己的气。”
蓝清婉不明白了,困惑的看着他。
严溪抚摸着她的脸颊,“婉儿,我只恨不能及时阻你下山,只恨不能早一刻追到雪府来。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对她生气?”
这番话说得蓝清婉心里羞愧无比,“我……”
“什么都别说。”严溪用食指抵住了她的唇,“明日我再找言修川说,他再不放,我们就不告而别。我就不信,他还能追到天刹海去。”说到天刹海,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满满战意,“他倒是希望他能追到天刹海去。他若敢去,我便让他有去无回。”
“不要。”蓝清婉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愿言修川出事。
“婉儿,你心疼了?”严溪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必在意,但他心里始终是在意的。言修川认识苏落在前,他们之间经历的那段往事,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的。
所以他一直惧怕,惧怕有一天蓝清婉会想起来。一旦她想起来,以她的聪慧,怎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欺骗她的?
到了那时,这段婚姻,这段感情,还能维持下去么?
严溪见不得蓝清婉担忧言修川,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紧紧盯着蓝清婉,“婉儿,你……你对他……”
“没有。”蓝清婉矢口否认,“我只是借住在这里的一个客人。言修川只是青儿的师父,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了。”
“真的么?”严溪看着她的眼睛。
蓝清婉目光游移,“当然是真的。”
谎话!
若是真的,怎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的婉儿一向口齿伶俐,得理不饶人,如今却一副急于粉饰太平的样子,匆忙得近乎狼狈。
严溪的妒火几乎将他吞噬殆尽,他嘴角抽搐,拼命压制着情绪。
他知道自己此刻最好立刻离开,绝不能跟蓝清婉吵架。但翻腾的妒火将他烧得面目全非,他双唇抿了又抿,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婉儿,你爱上他了?”
蓝清婉怔怔看着他。
“是不是?”他需要蓝清婉回答。
“夫君,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蓝清婉扯动嘴角,勉强笑道:“我们明天就走,好不好?”说完自顾自的转身,絮絮叨叨的道:“我去收拾衣物,天上下着雨,油伞蓑衣肯定是要带着的。马车也要多备几辆。哦,这雨下得这么大,山路肯定坍塌。要找到吃食也不容易……”
“婉儿。”
“东西太多了,我得叫沁雨来帮忙。那丫头伶俐得很,要不是有她,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蓝清婉忽然想到了什么,“啊哟,我差点忘了,沁雨是雪府的人。等会儿我去问问夫人,可否将这个丫头赏给我……”
“婉儿。”严溪拽住她胳膊,将她扯到怀里。“你在逃避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夫君。不是你说要走的吗?既要走,当然要收拾啊!”蓝清婉一派云淡风轻,只是那闪烁的目光泄露了她的心思。
“看着我。”严溪不想让蓝清婉继续逃避下去,他捏着蓝清婉的下巴,“婉儿,你爱上他了,对不对?”
“我……”蓝清婉想扭开头,严溪却不许,她的下巴已经被捏出两个红红的指痕。不知是疼痛还是羞愧,一双剪水明眸朦上了一层泪雾。
只要蓝清婉一哭,严溪就心软。但此时他命令自己不能心软,他就像一个执着的想要知道答案的孩子。他想知道他和言修川,谁在蓝清婉心中的分量更重。
“说。”严溪厉声道。
“你要我说什么?”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蓝清婉一退再退,严溪却步步紧逼。蓝清婉把心一横,“我既嫁给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满意了吗?”
蓝清婉的眼睛太亮,那细碎的泪光,被烛火一映,竟像金色的火焰。
严溪怔怔放开了手。
蓝清婉仰着头看他,一脸倔强。
这表情,和当年的苏落何其相似。那一年,邺城侯带兵将他们团团围住,面对黑沉沉的红衣大炮,苏落脸上带笑,与言修川并肩而战。
严溪踉跄后退,直到后腰撞到了椅子,才恍然梦醒。
“不错,你嫁给了我,你是我的妻子。”他惨笑。他的婉儿实在聪明,这样回答是最好的。只是她的心呢?嫁给了他,就把心给他了吗?
严溪很想接着问下去,但他又怕那张美丽的菱唇里,吐出的话语是自己不愿听的。
“婉儿,婉儿。”他伸出手,抱住了她。
蓝清婉身子僵硬,慢慢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严溪如何感觉不到蓝清婉的抗拒,但现在她在他的怀里,这就够了。
轻轻吻着她的头发,“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逼你。婉儿,原谅我。”
隔阂已生,再说原谅不原谅的话又有什么用。蓝清婉露出温柔的笑容,哪怕此时她将头埋在严溪的怀中,他无从得见。
“婉儿,这雨太大了,过两日,等雨小一些,我们就走。”严溪声音越发轻柔,他亲吻着蓝清婉美丽的双眼,“我们回天刹海,一辈子都不踏足大梁。好不好?”
蓝清婉闭上双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