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仿佛没有停歇的一日。
言修川没有再来蓝清婉的院子,反倒是雪君轩越发殷勤,三五不时就送些吃食布匹过来。
蓝清婉知道她的心思,那是旁敲侧击的打探她为何还不走呢!
雨水从屋檐滴落下来,形成一幅晶莹的帘子。
严溪这几天也过得很好,经常半夜从梦中醒来。醒来之后便抱着剑守在蓝清婉房钱。后来连沁雨都看不过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不是蓝清婉疯,就是严溪疯了。
到了第三天,那久违的太阳竟然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了。淅淅沥沥的雨水也渐渐停了下来。到处都混杂着草木清香的泥土气息。
“雨停了。”蓝清婉伸手,接住从屋檐下坠落的一颗水珠。
她脸上似悲似喜,雨停了,她便再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
大人的烦恼,小孩子是一点都不知道的。青儿闷在房中几日,好不容易天上放了晴,他欢喜得拍着双手跳。“好啊,我可以出去玩喽!”
蓝清婉宠溺的看着他,“别到处疯跑,在附近玩玩也就是了。”看着青儿离开,蓝清婉叹息一声,“沁雨,东西都收拾得如何了?”
“早就收拾好了,只等着……”沁雨隐下了后面的话。
蓝清婉如何不知,她恋恋的看向东边,那是言修川的居所。“以前他缠着我的时候,我觉得他烦,现在他不来了,我又舍不得。沁雨,我是不是病了?”
沁雨摇头,“都是命运弄人。”
蓝清婉朝天伸出手,感受着阳光照在手上的温暖。“是啊,多少人自负聪明,以为能挣破命运,殊不知自己也只是命盘里的一颗棋子而已。”
沁雨静静陪在她身边。
“沁雨,你跟不跟我走?”蓝清婉问道。
“姑娘怎会这么问。沁雨的命是姑娘救的,当然一直跟着姑娘。”沁雨理所当然的道,“除非姑娘不要我了。”
“傻丫头,我怎会不要你。”蓝清婉笑了,“只是你一直待在雪府,也是在雪府里成的家。若跟了我去,秦惠怎么办?”
“我待在雪府,是因为我以为姑娘葬身火海之中。便想着留在大人身边,至少也能时常跟大人一起缅怀姑娘。”
说到当年,沁雨十分感慨,“现在既知姑娘还活着,我当然要跟在姑娘身边啦!至于秦惠……”她得意一笑,“他最听我的话啦!我让他一起去天刹海,他必不敢不从。”
“那真好。”蓝清婉也由衷的为她高兴,“你爱着他,他爱着你,真好。”
这时外面已经彻底放晴,天上洒出万丈金光,鸟儿停在树上齐声欢唱。
“这样好的天气,就该出去走走。”沁雨提议,“等明日姑娘离了元安城,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踏足大梁了。若不趁此时多看看,岂不后悔?”
“说得也是。”蓝清婉点头,“那就叫上夫君……”她说到此处,忽然发现今天竟然都没看到严溪。这实在很不寻常,这几天严溪防言修川如防猛兽,寸步不肯离身,怎的今天竟失去了踪影?
“夫君呢?”
她问沁雨,沁雨也是一脸茫然。赶紧叫了几个小丫头过来询问,大家也都是一问三不知。
末了总算有一个给鹦鹉喂食的小丫头知道了点讯息,“方才我见严公子出门去了。”
“可曾说些什么?”蓝清婉追问道。
那小丫头认真想了一下,“我离得远,听不真切,恍惚中听严公子说什么‘要紧’‘不能走漏了风声’。”
蓝清婉蹙眉,再多问几句,那小丫头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去,对沁雨道:“真是古怪。夫君在元安城并没什么故交,就算是天刹海传来讯息,他也该跟我商量才对,怎会一个人出门去呢?”
沁雨安慰道:“严公子功夫了得,天子脚下,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才不担心强人劫道,我担心的……”蓝清婉朝言修川的居所看了一眼。
论起计谋手段,严溪实在不是言修川的对手。言修川看在她的面子上,不会亲自动手对付严溪,但只要他一声令下,愿意帮他动手的人何止过江之卿。
严溪的脑子只能在江湖上转转,在元安城里……恐怕十个严溪都不是对手。
“不行,我要去找他。”蓝清婉越想越担心,提了裙摆就走。
“姑娘要去哪里找他呢?”沁雨拦住了她,“元安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要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严公子既不跟你说,那就是不愿让你知道了。他一心躲着你,你又怎能找到他呢?”
蓝清婉被沁雨一劝,也冷静了下来。“对,与其漫无目的的找,不如去问他。”
他?他是谁?
沁雨很快就知道了,蓝清婉说的他,正是言修川。
“稀客,没想到婉儿竟会主动上门。”
桌上铺着一幅宣纸,画的是一株盛放的寒梅,下面留了大块的空白,似乎还要再画什么。
言修川的心情十分好,嘴角微微翘起,专心致志的作画。
“言大人,我有事和你说。”蓝清婉开门见山。
“无事不登三宝殿嘛!”言修川在一朵梅花上勾了色,收笔。
黄炳泉立刻奉上湿巾给他擦手。
言修川擦了手,将巾帕丢回给他。一旁的奴婢立刻奉茶。
茶水八分烫,泡的是云山雀舌。
蓝清婉看他优哉游哉喝茶,越发认定严溪的离开和他有关。“你对我夫君说什么了?”
言修川动作一顿,又继续拨弄着水面的茶沫子,“你夫君……严公子么?”笑了,“你现在才来问我,不觉得太晚了么?婉儿,那日严公子气势汹汹来找我,怎么?难道回去之后他竟没告诉你我们都说了什么?”
蓝清婉深吸一口气,“我说的不是那日的事。”
“哦?那是什么?”言修川漫不经心,身子连正眼都没看一看蓝清婉。
蓝清婉心中有气,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前倾,“你明知故问。今早我夫君急匆匆出门了,一定是你跟他说了什么,才引得他出门。”
言修川终于抬起眼皮,一脸惊讶,“婉儿,那是你夫君啊,他去了何处,你最清楚才对,怎会来问我?”
蓝清婉被他气愣了,“你……”
言修川压下她颤抖的手指,笑吟吟的道:“婉儿,别这么看着我,不然……”
“不然怎样?”蓝清婉瞪着他。
“不然……就会这样……”
言修川猛的逼进,唇上一暖,竟被他吻了去。
蓝清婉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你疯了。”
言修川长身玉立,“婉儿,是你招惹我的。”
蓝清婉心虚的往门外看了一眼。
“放心,这里都是我的人。”言修川见她一副担心的样子,冷笑道。
蓝清婉放心了,低声道:“以后你不能这样了,万一被人瞧见。”
“怕什么,谁敢多嘴,我就杀了他。”言修川傲然道。
“如果是我夫君,你也……”
“杀。”言修川从齿缝间迸出一个字。
蓝清婉愕然,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登时变了,“三郎,你不会……不会今日就……”
言修川见她骤然色变,一时还没想到别的。但蓝清婉恐惧的目光让他心里一缩,心思一转,立刻就明白了。“婉儿,我还真想杀了他。”欣赏了一会蓝清婉惨白的脸色,哼了一声,“不过你放心,今天我没有动手的兴致。你既要去找他,就快去吧!他是死是活,跟我无关。”
说完坐下,依旧画着那幅没有画完的画。
蓝清婉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沁雨低声道:“姑娘,我们还去找严公子么?”
“不必了。”
“但是……严公子在元安城人生地不熟的。”
“我所虑者,只有三郎一人。他既不动手,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蓝清婉叹息一声,“我刚才误会他了,他一定很生气。”
“生气?”沁雨侧过脑袋,“可是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傻丫头,若是能让你看出来,他还是言修川么?”苏落敲了沁雨额头一下,“也许过会儿夫君就回来了,我们快收拾收拾。他总是想会天刹海去,也许回去之后,他能高兴一点。总之,是我对不住他。”
沁雨摸了摸被敲击的地方,快步跟上,“姑娘,大人说话总是七分真,三分假。万一他骗你呢?”
蓝清婉摇头,笃定的道:“不会。他就是骗尽天下人,也不会骗我。”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我认得他的眼神,那双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而此时在凝辉楼内,言修川一笔画坏了梅花,索性也不画了,将笔往地上一抛。
“三郎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好好的么?”黄炳泉知道言修川的烦躁肯定跟蓝清婉有关,但这话他不能明说,只能插科打诨含糊过去。
“难得今儿天气好,三郎也别闷在屋子里画什么花了,我们到郊外骑马射箭去。”
“黄炳泉总算说了一句人话。”龙靖云从外面大步进来,扫一眼地上的毛笔,笑道:“大人,我方才来的时候,见韩胜将军也带了人往城门奔去,看架势是去打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