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震惊的是，画上的两个孩子竟这么像。倘若换了同样的服饰，恐怕连她都认不出来。
她手指颤颤，慢慢抚摸着画卷。
“青儿……青儿……”
杨云立刻让众人下去，“夫人，青儿和三郎……”初时的惊讶退去，涌上来的是浓浓的震惊。她知道青儿和三郎很像，但当这两幅画摆在一起时，她才知道相似到什么程度。就算有人说他们是父子，她也深信不疑。
可是……可是他们怎么会是父子。青儿明明是蓝清婉的孩子。蓝清婉和三郎，一个住在天刹海，一个住在元安城，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有个孩子？
这太荒谬了。
“夫人，是否……”她咽了咽唾沫，“是否将蓝姑娘找来，问个清楚。”
雪君轩将帕子扭成麻花，“不行。她若有心坦白，早就将真相告知了。她一心要瞒，我们找她来问也没用，没的大曹精神。何况她现在和三郎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三郎立刻死在她面前，怎会……”
她咬了咬下唇，“与其去问蓝姑娘，不如问青儿。这孩子单纯善良，总不会骗我。”
杨云暗道：阖府上下，也只有夫人您觉得这小魔头单纯善良了。
青儿刚跑到西市就被人叫了回来，一脸不情愿。
雪君轩哄了好一阵子才把他哄得有了笑容。
将买来的小玩意拿出来，让青儿自己玩。趁他玩得高兴时冷不丁问几句话。青儿再怎么聪明，到底还是小孩子，没大人这么多心眼。何况雪君轩待他极好，自然也没想着防她。
她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雪君轩目光颤动，抓着帕子的手越来越紧。
杨云把手放在她肩头，示意她冷静下来，别吓着了青儿。
雪君轩把该问的都问完了，抖着声音命人送青儿回房。
青儿趁机提要求，说想到菊院去。雪君轩心神不定，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青儿奇怪的瞅了她一眼，但他是不吃亏的主儿，更不会把好事往外推，欢呼一声就去找他娘了。
“你听到了么？”青儿一走，雪君轩再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她紧紧抓住杨云的，迫不及待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是，奴婢都听到了。”
“青儿是五年前生的！”雪君轩回忆着青儿的话，“五年前，我听三郎说过，正是他和苏姑娘分别的时候。而那蓝姑娘，长得这么像苏姑娘，她们之前……”这是长久以来摆在雪君轩心里的疑惑，借着青儿的事骤然爆发出来。
“夫人，您要冷静。”杨云拍着她的手道：“这些事三郎一定清楚，何不找他来问问。不说别的，就说这容貌，天下间又去哪里找这么相似的一对父子去。”
说到这个雪君轩就得意，“若是别的父子我还不敢说，但三郎那样的容貌，天下还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青儿又和三郎小时一模一样。嗯，你说得很对，是要找三郎来。”
她刚要叫小丫头去请，又觉得不妥当，对杨云道：“你亲自去请，他若问，什么都别说，我来跟他说。”
“奴婢知道。”杨云快步去了。
雪君轩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将青儿的生辰八字写了出来，又拿出另外一张纸，把言修川的生辰八字也写了出来。她坐在椅子上，反复看着这两张纸上的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母亲找我何事？”言修川本来要悄悄的去看蓝清婉，被杨云堵在了门口。杨云寻常不出来，她一出来，就表示母亲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他说了。
“你看这个。”雪君轩将那两张纸朝他推了过去。
言修川自然认得自己的生辰八字，但另外一张……
“这是何人的生辰八字？”看年岁此人应该不大。他迅速在头脑中过了一遍，能让母亲特意提起，年方五岁的孩子，只有一人。“是青儿么？”
“我儿果然聪慧。”雪君轩缓缓点头，盯着言修川道：“那么三郎能否告诉我，青儿是何人的孩子？”
言修川愣了一下，“母亲这话问得好笑，青儿当然是婉儿的孩子。”
雪君轩由不得他打马虎眼，“我当然知道青儿是蓝姑娘的孩子，我问的是他父亲。他父亲是谁？”她一字一顿，说到后面简直是疾言厉色了。
“他的父亲，当然是严溪。”言修川连皇帝都不怕，雪君轩这点脸色，他还真没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奇怪，怎么母亲今日突然问起青儿的身世来。
言修川心思缜密，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现在又牵涉到青儿，他不由得多想了几分。
忽然心中隐隐掠过一个念头，只是他素来深沉，心中惊涛骇浪，脸上却不动声色。
雪君轩见他口风丝毫不漏，便命杨云将那两幅画拿过来。“你自己看吧！”
言修川先看了她两眼，才慢慢展开画卷。
画上的孩子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神态。
“这是……”他那平静无波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条缝。
“三郎能否告诉我，为何青儿和你小时长得如此相像？”雪君轩一直盯着言修川，见他神色震动，不像作伪，便知道蓝清婉连言修川也一起瞒着了。只要言修川不和蓝清婉一条阵线，她不愁夺不回孙子。
她言家的血脉，怎能流落在外，入了别家的宗册。
言修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骇。“这事……儿子也不知。”
“你不知，自然会有人知。比如蓝姑娘。”此处奴仆已经退尽，她不怕这话被人听去。“三郎，你老实跟我说，蓝姑娘，是不是苏姑娘。”
她恨蓝清婉，对苏落却顶多是怨。因为苏落救过她几次性命，她好歹是诗礼之家出来的，还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若蓝清婉就是苏落，她宁愿为了青儿，为了言修川，退让一步。
至于以后……唉，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言修川却不知道她心中这番想法，雪君轩一直逼问他青儿和蓝清婉的身份，也让他着了恼。便道：“蓝姑娘是蓝教主爱女，天下人尽皆知。母亲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雪君轩本来已经做好准备承认蓝清婉的身份了，没想到言修川咬死不认。
她愣了神，“你……你……”她指着言修川，手指抖个不停。
言修川视而不见，眼睛只盯着那幅画。
和雪君轩一样，在见到这两幅画的刹那，他就已经认定青儿是他的儿子了。一模一样的容貌，若说不是他的儿子，谁又配当他的父亲？
还有一层原因是雪君轩不知道的，那就是言修川已经调查清楚，其实蓝清婉就是多年前失踪的苏落。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落落，居然真的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一时之间，懊悔，悲伤，柔情一起涌上心头，让他百感交集。
他不出声，雪君轩可不能不出声。一拍桌子，厉声道：“我不管你和那蓝姑娘怎样，总之我认定青儿是我的孙子，我言家的子孙，绝对不能流落在外，冠上别人的姓氏。”
言修川深以为然，但现在是绝不能当着雪君轩的面点头的。
“母亲累了，这些事就不用您操心了。”说完将那两幅画卷一收，大步离去。
雪君轩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抖着声音道：“孽子，孽子。”为何别家的孩子那么孝顺，她的儿子只会气她。“我只恨早两年没把他打死。”
“夫人又说气话了，大梁不知多少人羡慕夫人呢！”
“羡慕什么，羡慕我还没被他气死吗？”雪君轩没好气的道。
“羡慕夫人生了这么个英明神武的好儿子啊！”杨云柔声劝他，“夫人说的话，三郎一定都听进去了。只是三郎从小就主意大，他想做的事，谁能拦，谁敢拦？”
雪君轩沉默了一阵，慢慢的道：“你说，他都听进去了？”
“当然。”杨云重重点头，“夫人没见三郎把那两幅画都拿走了么？一定是拿着画找蓝姑娘问话去了。”
“你说得也对。”雪君轩噗嗤一声笑了，“三郎这孩子，就是嘴硬。算了算了，我老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由着他们折腾去吧！”
“那……”杨云俯身，凑到雪君轩耳边轻轻道：“丹阳郡主那边……”
雪君轩眉头一皱，“瞒着，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她先前对刘萱和颜悦色，是因为除了她，没有更好的亲事匹配言修川。现在突然知道青儿就是她的孙子，爱屋及乌，当然对蓝清婉也另眼相看了。大梁民风开放，虽然那蓝清婉嫁过人，但现在夫君死了，娘家在江湖上又地位显赫，跟三郎也算门当户对。
最重要的是，若蓝清婉就是苏落，那这门亲事简直是水到渠成。
苏落死的那些年，三郎简直跟疯了一样。要不是这么多人拉着，劝着，他早就不在人世了。现在雪君轩想起那段日子，还怕得不行。
结婚，虽结的是两姓之好。到底还是小夫妻自己过日子，硬塞一个不喜欢的人给他，他那样的性子，能把天捅了。唉，若蓝清婉就是苏落，那就是天意，她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