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将功折罪的意思了。
龙靖云方才存了必死的心,想着自己虽然死了,好歹能在主人心中留下一席之地。没想到峰回路转,主人竟然不怪罪他。
他将言修川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那翻脸如翻书的本事自然也学到了。
当下哪里还管跟刘萱的什么约定,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言修川越听越怒,眼中火光跳动,“你,居然跟刘萱联手。”失望多于生气。“靖云,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男儿就算用计,也当用阳谋,你这样做……”他闭了闭眼睛,转过头不看龙靖云。
龙靖云哪里受得了言修川这种神情,单膝跪地,“靖云知道错了。我……我就是鬼迷心窍。我见那贱……那蓝姑娘伤了主人,主人又舍不得对她动手,这才……这才想找一个能治得住她的人。”
“靖云聪明,刘萱果然治得住她。”言修川冷笑,“我只问你,那些对婉儿无礼的人,是你放进来的?”
龙靖云点头。
言修川咬牙,“假托我的名义,也是你出的主意。”
龙靖云连忙摇头,“靖云绝不会败坏主人名声,这都是刘萱自作主张。”这事他绝不能认。
言修川面色稍霁,“我知你不会做出这种事。”
龙靖云松了口气,“主人要如何做?靖云愿将功折罪。”
“暗中派人去保护菊院,婉儿现在将我视作仇人,我不便出手。”言修川看向龙靖云,“靖云,别让我失望。”
若说龙靖云熄了杀蓝清婉的心,那是天方夜谭。但现在他好不容易把言修川瞒住,就算要杀蓝清婉,也绝不是现在。
“靖云绝不让主人失望。”
言修川想了想还不放心,便让黄炳泉进来。
黄炳泉一直守在门外,言修川和龙靖云的谈话并没有防着他,让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现在见言修川让他进去,就知道言修川一定是让他去办龙靖云无法办到的事了。
果然言修川让他找几个可靠的侍女,送到雪君轩身边。
这是要监视雪君轩的意思?
黄炳泉心中一颤,三郎竟连自己的母亲也信不过。转念一想,不对,恐怕这不仅仅是监督雪君轩,更重要的是监督丹阳郡主刘萱吧!谁不知道刘萱日日往雪君轩面前跑,就差没把被褥一卷,直接住进雪府了。
不屑冷笑。元安城里倾慕三郎的女子多了去了,但像刘萱这样上赶着倒贴的,还是头一份。还是颍川王的爱女呢,这么怕嫁不出去?
他目光往言修川脸上一转。又得意起来,谁叫我家三郎生得这么好,也难怪这位郡主不顾脸面的倒贴了。
言修川做完了这些事,才算稍微松了口气。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暗恨:我真不该跟婉儿置气。若是易地而处,有人杀了我的至亲,我只怕会灭了他满门,婉儿只捅了我一刀,已经算十分手下留情了。
心中甜蜜,婉儿口里说着绝情的话,其实心里还是对我有情的。若不是如此,我此刻已做了刀下冤魂。嗯,她既对我这般情深义重,我更不能负了她,一定要找出那幕后之人。
一想到那幕后之人,言修川就恨得咬牙。
要不是那人,他和蓝清婉何至于此。
但若不是那人,此时蓝清婉已经回了天刹海,两人天涯一方,永不相见了。
言修川躺在床上,心思繁杂。一会儿想到和蓝清婉往日的浓情蜜意,一会儿想到两人情路坎坷,前路未知。
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说青儿,他是偷跑出来的,晚上自然不能再睡在菊院,依旧回了雪君轩的院子去睡。
这日一大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打扮得像个金娃娃似的推到雪君轩面前。
青儿尤在梦中,一双桃花眼半睁不睁。
“好孩子,果然人靠衣装。”到了雪君轩这个年纪,最喜欢看到白白胖胖的娃娃。青儿生得又好,这么一打扮更像观音座下的金童一般,喜得雪君轩捧着他的脸看个不停。
青儿从小就被人揉捏惯了,被这么捏来抱去居然还没醒。
他低着头,雪君轩也只以为他乖乖巧巧的。只有杨云看出不对,捂着嘴巴笑,“夫人,青儿还没睡醒呢!”
雪君轩把头往青儿面前一凑,果然这孩子睡得嘴角流口水。
笑得不行,“这孩子,何时练成了这种神功,站着也能睡着。”
笑归笑,还是要把青儿弄醒,今天有一件大事要做呢!
要弄醒他也很简单,杨云最拿手了。
只见她把一碟喷香的糕饼往青儿鼻端一放,青儿立刻睁了双眼,“好香,好香。”
“馋猫,都是你的。”雪君轩亲自扭了帕子给青儿擦手,“好了,去吃吧!”
青儿哪里管她们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办,只知道天大地大,自己的肚子最大。
“画师来了么?”雪君轩问道。
杨云嘴巴往外面一努,“早就在外面候着了,只等这位小爷吃饱。”
今天要做的大事就是给青儿画像。
雪君轩年轻时画像不多,言修川小时言府里乌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每日和那几位夫人斗法就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了。只留了几张画像,让她深以为憾。所以要在青儿身上找补回来。
青儿吃饱了肚子,昨天又和言修川开诚布公,今天心情大好,便由着雪君轩摆弄。
他长得好看,举止又乖巧,浑不似那些高门子弟般顽劣。画师画得十分舒心,半个时辰后,一幅画便画好了。
雪君轩捧着细细端详,“画得不错。”她移开了一些,蹙眉,“这眉毛似乎淡了一些。”
画师笑道:“夫人,小公子背后是一株花树,用的是艳色。若眉毛浓了,反而压住了花色。”
“你这么说也有理。”雪君轩又叫了杨云过来看。
青儿坐了半个时辰,早就不耐烦了。扭着屁股叫道:“夫人,我能去玩了么?”
“去吧,让几个小厮跟着。”雪君轩对青儿很纵容。在她心里,就算青儿打死了人,那也是别人不对,青儿是万万不会有错的。
收了画,赏了画师,今日就没有什么事了。
“萱儿不来?”雪君轩忽然想了起来。
“夫人忘了,今儿是娘娘寿辰,丹阳郡主自然要留在宫里了。”
“哦,我倒忘了。”难怪今天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刘萱在身边。刘萱这个人,心地不纯,但有她陪伴惯了,一时之间没见到她,又觉得少了什么。
实在无聊,就让杨云把言修川以前的画找出来。
“收得好好的,又翻出来做什么?”杨云虽如此说,还是让人去办了。
“人老了,总喜欢看看以前的东西。”雪君轩抚摸着脸颊,“我只恨年轻时没给自己留下几幅画,现在年华逝去,竟然忘了从前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夫人又说笑话了。今日奴婢给夫人梳头,满头青丝,一根白发都没有呢!”
雪君轩知道杨云在宽慰她,一笑置之。
忽然展开一幅卷轴,画上一个孩子正在荡秋千。
雪君轩抚摸着画上孩子的面容,“这是三郎五岁时的画像吧!三郎见别家的孩子有秋千坐,回来也闹着要做。”说着说着就笑了,“这孩子也真奇怪,奴仆搭起来的秋千他不坐,非要让老爷给他扎一个。”
“最后老爷还是拗不过他,给他扎了一个。”杨云想到那段时光,声音也变得柔软了。
“是啊!那时候的老爷还是很好很好的。”雪君轩轻轻一叹,“不说这个了。”她把卷轴一合,就去拿下一幅。
忽然一阵风起,卷起地上枯叶尘土,迷了雪君轩的眼。
她伸手去挡,不妨卷轴落了地。
过了一阵,风止云歇,雪君轩奇道:“明明天空晴朗,哪来的一场怪风。”
“秋日本就多风,夫人不用想这么多。”杨云看到卷轴落了一地,皱眉,“只能重新收拾了。”说完就叫了小丫头过来一一收拾干净。
这些卷轴画册被雪君轩视作心肝宝贝,一点都不能损坏。
所以杨云亲自监督,就怕哪个小丫头不当心,碰坏了一点点。
忽然一个小丫头咦了一声,手里拿了一幅卷轴给杨云,“杨云姑姑,这里怎的有两幅一样的画?”
“胡说,怎会一样。”对这些卷轴杨云再熟悉不过。
“杨云姑姑您看嘛!”那小丫头见她不信,便将另外一幅也找出来,一起捧到了杨云面前。
杨云当然不信,但当她看到这两幅画时,眼眸禁不住瞪大。竟真的有两幅一样的画。
画上的孩子坐在秋千上,踢着双腿,一派天真自在。
“这……”
雪君轩听这边声音不对,也过来看,“怎么了?”
“夫人您看。”杨云便顺手把这两幅画递给了她。
雪君轩脸上的讶异比杨云只多不少。她当然一眼看出了这两幅画的不同。秋千的老旧程度不一样,孩子身上的服饰不一样。尤其其中一幅卷册已经发黄,而另外一幅却雪白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