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川面无表情,心里差点笑开了花。小鬼头,就你那点道行,也敢在我面前耍弄。
把他穴道解开,捏了快帕子往他面前一扔,“把脸擦了,省的出去让人瞧见,说我欺负你。”
可不就是你欺负我么!
青儿敢怒不敢言,抓了帕子起来往脸上胡乱一撸。
“谁告诉你我杀了你爹。”言修川往椅子上一坐,看着青儿。
一提起这深仇大恨,青儿又要蹦起来了。“我亲眼见的。”
言修川嗤笑一声,“你亲眼见我杀了你爹了?”
这……这倒没有。青儿语塞,半晌道:“你追杀我们,当然是你杀了我爹。”他忽然想到什么,更加理直气壮了,“我爹临死前还抓着你的玉佩。”
玉佩,哦,他怎会忘了这劳什子。
言修川一哂,“一块玉佩就给我定了罪,那断案审案也太容易了。”
青儿脑子跟不上他,一脸糊涂。
言修川难得好心,一一给他把道理摆出来。“你觉得我府里仆人多不多?”
青儿点头,“多。”
光是雪君轩院子里的奴婢就不下一百多个。又分成盥洗的,洒扫的,厨房帮佣,上等伺人。言修川院子里的就更不用说了,人数足足是雪君轩院子里的三倍。雪府占地数千顷,楼房院落几百间,青儿生就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不能说把人都认全了。
“那你觉得我的仇人多不多?“
青儿立刻点头,“多。”
雪府的人都说他得罪人的本事厉害,但他这点微末伎俩跟言修川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天工造物,若花在别人身上的是三分心思,那么花在言修川身上的就是七分心思。那张脸,整座元安城就没有男人不嫉妒的。除去容貌不谈,他既坐上了丞相这个位置,手握生杀大权,一路行来杀了多少人,踏了多少血,只有他自己知道。若说没有仇人,恐怕连老天都不信。
“我仇人既多,府中又人多眼杂,一个错眼不见,有人将我的玉佩拿了出去,栽赃陷害,岂不是很容易的事么?”言修川口唇含笑,仿佛这被栽赃陷害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态度太温和,连青儿也不自觉收起了浑身硬刺。眨眨眼,“真的么?”
其实仔细一想,言修川说的不无道理。就是青儿自己,房中也经常不见一些小玩意。只是他对这些不在意,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你凭着这块玉佩就认定我是凶手,吵着闹着找我报仇。不管这仇报不报得,最后便宜的都是那幕后之人。你不觉得冤屈么?”
青儿挠挠头,“亲者痛仇者快,那可不行。”他隐约觉得自己被忽悠了,但言修川又说得好有道理。
“可是……可是……”他看着言修川嘴角那抹笑,终于知道哪里古怪了,“可是你不是在娘面前承认了么?”对,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把一腔仇恨都投注在言修川身上。
言修川长长一叹,“当初你娘被仇恨蒙蔽双眼,我若不认下这罪名,她能善罢甘休?”
青儿想到他娘的执著,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看向言修川的目光也同情了好多。“难为你了。”
言修川目光温暖,“得你这句话,我就算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不得不说言修川这张脸实在很有欺骗性。当他将全身气势收敛起来,用那双桃花眼柔柔看人时,就算皇帝那样的铁石心肠也被他看得柔软下来。何况青儿这个小毛头。
他走过去,抱住言修川。“师父。”
“你终于肯认回我这个师父了。”言修川摸着他头发。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师父。”青儿蹭蹭他的手掌。
言修川看似多情实是无情,教导他时严厉远远多于温和,现在忽然露出这点温情来,让青儿受宠若惊。
“那……师父打算以后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和娘僵持着吧!”青儿想到他娘就头疼,在他小小的心灵里,还是师父更好一点。“今天我去见娘了。”
这正是言修川最想听的话。因蓝清婉那一刀的关系,黄炳泉都对她十分怨愤,龙靖云虽然不对蓝清婉动手,但他也将蓝清婉的消息封锁了个严严实实。他伤重,做事多有不便,除了那次秘探菊院,竟再没见过蓝清婉一面。
现在忽然能从青儿口里听到蓝清婉的消息,自然喜不自胜。
“你娘……怎样了?”
青儿摇头,“过得很不好。”他用手比了一个宽度,“足足瘦了这么大一圈。”他抬头瞅了言修川一眼,“师父,你是不是故意让那些下人为难我娘啊?”
“怎么?”言修川目光一凛,“有人为难婉儿了么?”
青儿是个鬼精灵,虽然年纪小,但看人脸色的本事却不小。他见言修川语气急切,那心就先放下了一半。“真不是师父命人做的?”
言修川冷笑一声,“我若想对付婉儿,用得着使出这种手段么?”
他何等聪敏,听到此处已经明白是谁在对付蓝清婉。府中的那些阴私手段,他是知道的。但他是男人,自然不会跟女人斗法。可是现在这些女人已经惹到了他头上,他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好啊,他还没和蓝清婉决裂呢!这些人就如此等不及。
他心中越怒,脸上就越平静。
“她们都做了什么?”
青儿今天去菊院可不单单为了吃桂花糕,早就在和沁雨聊天的功夫里,把这些天菊院的遭遇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现在知道了言修川的心意,便掰着手指一一说了出来。
“很好,很好,这些人若生为男子,必能翻云覆雨指点江山。”言修川唇角一勾。
青儿身体抖了抖,虽然知道言修川针对的不是他,但这笑……实在让人胆寒啊!
“你先回去,免得婉儿命人找来。”言修川帮青儿理了理头发,叮嘱道:“回去之后对今日发生的事只字不提,知道吗?”
青儿仰起脸,“师父,你也太看轻我了。我就说自己吃了酒走迷糊了。”
“小机灵鬼。”言修川在他头上弹了一记。
青儿向来不走正门,推了窗,忽然想到一事,回头问道:“师父,你武功高强,一定能找出杀害我爹的人。”
这马屁拍得不错,只是武功高强和找出凶手实在是两码事。
“行了,我知道。”
言修川一言九鼎,青儿自然不担心他赖账。推开窗子,一翻身便隐没在夜色里。
言修川盯着摇晃的窗棂看了一阵,叫道:“黄炳泉。”
言修川没睡,黄炳泉当然不睡。听到叫声就进来了,“三郎叫我?”
他进来后先打量一下四周,器物没烂,桌椅也好端端的。“青儿呢?”
“走了。”言修川不欲多说,命他叫龙靖云过来。
龙靖云进来了,仍是一身劲装打扮,显然也没睡。
“菊院的事,是你做的?”言修川目光如刀,直直刺向他。
龙靖云心里咯噔了一下,惊惶之中竟有一种释然。
“是。”
言修川没想到他竟承认得这么快,皱眉,“靖云,你何时也学会了这些阴谋诡域?”
“我恨那个女人。”这句话在心里说了无数遍,他以为永远都说不出来,没想到说出口竟这么容易。“她伤了主人,她该死。”
“住口。”言修川大怒。
“主人要杀了我吗?”龙靖云站得笔直,他看着言修川,那双眼里承载了多少情感,只有他自己知道。
言修川高高举起手,眼看就要一掌拍下。
龙靖云笑得释然。
“你不怕死?”
“自跟了主人,靖云这条命就是主人的。主人要靖云死,靖云绝无二话。”他说得诚恳,字字发自内心。
言修川手掌悬在龙靖云头顶,半晌之后,拍在了桌子上。
那一掌无声无息,桌子竟慢慢软倒,最后化为齑粉。
龙靖云再不怕死,亲眼见到这情形,也不禁心惊。“恭喜主人神功大成。”
他一直跟在言修川身边,言修川的武功如何,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先前为了给皇帝续命,失了半身功力,言修川不在意,说得轻描淡写,旁人也就信了,以为苦修一段时间便能修习回来。
但旁人的内功怎能和言修川相比。他的内功出自花雨圣诀,修习起来千难万难。所以才会在那日以后,停滞不前。
后来蓝清婉那一刀,又让他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谁知正是这哀伤欲绝,让言修川突破了瓶颈,内力再进一层。
若是以前,他这一掌当然能把桌子打得粉碎,却不能这样无声无息化为齑粉。
言修川听他恭贺,又好气又好笑,踢了他一脚,“起来。”
龙靖云束手站立,“主人方才打得偏了,这次可要打准些。”
言修川冷哼一声,“杀了你,谁给我做事。”
龙靖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他想明白,眼中渐渐迸发出喜悦的光芒,“主人……不怪靖云?”
“除了你,还有谁对婉儿出手,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