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手指点到最后一枚绿头牌，又原路返了回来。
在经过“灼妃”时顿了顿，指尖一掀，那牌子便翻转了过来。
“虽然无趣，但总比别的女人有趣些。”
那官员如蒙大赦，急急离去，明人通知灼妃接驾。
“刘心，你觉得她长得如何？”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刘心知道他问的是灼妃。“虽有五分像，已经很难得了。”
“不错，五分……呵。”皇帝嘴角露出一抹诡秘的笑。
刘心盯着那抹笑，背脊凉飕飕的。陛下莫不是又犯病了？
殿外传来羊车的铃铛声，那是灼妃乘着羊车来了。
月光皎洁，一人踏着月色款款而来。
七分艳丽三分英气，正是灼妃。
而让刘心惊讶的不是灼妃的容貌，而是她的穿着。今夜她穿了一身男装，黑衣雪肤，腰悬宝剑。
刘心一阵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既这样，那皇帝……
刘心赶紧去看皇帝。不出所料，皇帝脸上一片痴迷，他起身向灼妃走去，将她打横抱起，礽在了龙床上。
刘心立刻让殿内一众人等退了个干干净净，并体贴的关上了门。
女人果然不容小觑，灼妃长了这张脸，只要肯动动脑子，这恩宠是不用愁了的。
皇帝龙精虎猛，一晚都没有消停。而一晚没有好眠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言修川担心龙靖云去找蓝清婉麻烦，将他牢牢栓在身边，想了许多事给他做。一开始只是想磨磨他的性子，谁知道龙靖云竟也能忍耐得住。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让他倒水绝不斟茶，比黄炳泉还乖巧。
言修川看着他那双执剑拿枪的手，有些不忍心了。便道：“天也晚了，你自去休息吧！”
自他伤后，龙靖云便将被褥搬到了隔壁，有什么动静他都能听到，自然不担心他会趁机去找蓝清婉晦气。
谁知龙靖云却不肯走，“我在隔壁挂念主人，还不如在这里伺候主人。”他知道主人是为了那个女人才拘着他，一开始确实是怨恨的。但后面也甘之如饴了，若在平时，主人也不会让他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服侍。多半是有什么事让他去做，叫到面前吩咐一声便打发了他去。
像今天这样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主人，他心中欢喜无比。
言修川却不知道他心中想法，只当他在说反话。便好言语的道：“这几日你的内功都荒废了，睡前先练一遍。”
这倒提醒了龙靖云，除了言修川那样的武学奇才，其余人修习内功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荒废了几日，便已觉得筋脉涩窒。
“好，我听主人的。”他也心细，走前还叫了黄炳泉进来伺候。
“三郎可是要歇息了？”黄炳泉让人抬了浴桶进来，伺候言修川沐浴。
小户人家三日沐浴一次，雪府将金银当做粪土，自然不用像他们一样。
只是言修川看着那水面漂浮的花瓣，皱了一下眉头，“以后不用放这些了。”
黄炳泉道：“以前都是这样的，怎的如今三郎却看不惯了？”
以前？
言修川让热水没过颈脖。
“是啊，这些花瓣不是寻常鲜花，都是蓝姑娘特地寻来的草药。入浴之后能强身健体。三郎怎么忘了？”黄炳泉一边用汗巾给言修川擦背一边道。
似乎是这样……
习惯果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日日去做，日日在眼底，却从不记在心上。
“她……”
“三郎说什么？”黄炳泉停了动作，水波搅动，让他听不真切。
“没有什么。”言修川将手臂搭在木桶边缘，闭上了眼睛。
沐浴之后，言修川随便裹了一件里衣。房中无人，他连腰带也不系，只在边侧打了个结。领口也松垮垮的，很容易变能看到那精致的锁骨。
忽然神色一凛，随手挥出薄毯。
那毯子在他手下如游龙一般，裹住了那破窗而入的剑。
黄炳泉正端着一碗莲子汤，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得连动都不会动了。
刺客他也认识，正是那日日在雪夫人跟前玩耍的青儿。
只是他为何要行刺言修川呢？
黄炳泉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青儿出招狠辣，招招致命，如疾风骤雨。
可是他攻得再快，也沾不到言修川一片衣角。
桌椅倒塌，薄被碎裂，墙上也多了许多剑痕。
“青公子……”黄炳泉忽然想到龙靖云就在隔壁，他正要去叫人，门就自己开了。
龙靖云手执软剑，浑身煞气的站在门口。
“退下。”言修川一声断喝，顺手剿了青儿的剑。
青儿没了剑，便双掌齐上。
有剑时尚且打不过，此时再比拼内力，不是自取其辱么？
就连黄炳泉这个不懂武功的人也连连摇头。
可是在青儿的心里，只有胜和败，至于辱不辱，他根本不在意。
“主人。”龙靖云很不耐烦，如果让他出手，不出二十招就能把这个小鬼头拿下。他讨厌一切和蓝清婉有关的事物，这个小鬼头身上流着那女人的血，又得了主人这么多关注，更被他列入头号大敌。
言修川根本不给他出手的机会，因为青儿已经被他点了穴道，如木头人一样定定站着。全身上下只有那双眼睛可以动。
“谁让你来杀我，蓝姑娘吗？”言修川从屏风上抽了一根腰带，手一抖，那腰带便缠上他的腰。
这一招行云流水，好看至极。
可惜在场三人，一人将他视作死敌，一人被惊得说不出话，一人则满面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青儿狠狠瞪他，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主人，让我来问。”龙靖云将软剑缠回腰上。刑讯的手段他知之甚详，不必假手于人。
“不必，靖云，今晚的事不得告诉第五人。”
“三郎，这间房子凌乱不堪，还是到别处休息吧！”既不能让旁人知道，那自然不能让奴婢进来打扫了。黄炳泉提议。
言修川应了，将青儿的领子一提，像拎小鸡一样拎到了客房。
黄炳泉捂着嘴巴偷笑，如果青儿能动，一定会再跟言修川打一场。
“靖云，三郎既这么说，我们就别打扰他了。”龙靖云想跟，黄炳泉劝道。
“可是青儿居心叵测。”龙靖云不甘心。那贱人一刀将主人扎成重伤，青儿又来行刺主人，果然母子连心。他若不除掉这两人，如何安心？
黄炳泉叹息一声，“你难道真看不出三郎是想息事宁人？青儿再厉害，也伤不到三郎一块油皮。再说了，青儿又是蓝姑娘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三郎难道还能杀了那孩子？”
龙靖云唇瓣紧抿，过了半晌，硬邦邦的蹦出几个字，“我是担心主人。”
“好啦，三郎自有主张，你就别瞎操心了。”黄炳泉半拉半抱的拖走了龙靖云。
言修川将门一关，把青儿往椅子上一扔，“我已解了你的哑穴，你能说话。”
青儿把头一扭，嘴巴噘得高高的，看都不看言修川一眼。
他在生气，这段时间他日日天不亮就起来，一直练到傍晚才肯稍微休息一下，就是到了晚上，也坚持打坐修习内功，就是为了打倒言修川。谁知道在他手下还走不过二十招，而这二十招，还是他手下留情的。
真要打起来，他连言修川五招都打不过。
他很伤心。
“你喝酒了？”言修川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这房间的一切器物都是新的，他也没有喝酒，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青儿喝酒了。“谁给你喝酒？婉儿么？”
习惯果然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他本要称呼蓝姑娘，谁知道话到嘴边竟然自动变成了婉儿。那么亲昵，那么自然，仿佛叫过了千百遍一样。
他心头隐隐作痛。
“哼。”
“你喝了酒，发了脾气，就来寻我晦气？”言修川将事情梳理了一遍，“可惜你忘了一件事，要和我打成平手，你至少要练十年。”
十年，还是他为了照顾青儿那脆弱的自尊心，大大缩减了的年限。
“我知自己打不过你。”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跟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是两码事，青儿只觉得满嘴苦涩，尤其看到言修川一脸戏谑时，这份苦涩就更重了。简直像含着一块黄连一样。
“但是你杀了我爹，此仇不共戴天。”青儿瞪着他，“我现在虽然杀不了你，但我会长大，你会老去，到了那日，你就不是我对手了。”
言修川摸摸下巴，“你说得很有道理。”他弯腰，伸指在青儿颈间轻轻一抹，“若我现在杀了你，你还能报仇吗？”
青儿眨眨眼，他竟没想到这个。
“你……你要杀我？”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于死亡的认知就是睡着了。但青儿不同，他杀过人，也见过死人。他知道人死了就再也不能睁开眼睛。他忽然后悔起来，就不该对言修川说这么多话。
“知道怕了？”言修川眼中一片冰冷，“你说，我把你的头割下来，扔到婉儿面前，她会是什么表情？”
“别动我娘。”青儿大叫道。虽然整个人仍像小老虎一般凶巴巴的，但眼中蓄满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