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血腥味,让混乱的局势变得更乱。
他们怎会想到动手的居然是已被视作猎物的蓝清婉,只以为有不知名的高手埋伏在周围。
蓝清婉抱住一人滚了下去。
石头的棱角,树枝的断岔,藤条的尖刺,悉数刺在那人身上,活活当了她的盾牌。
一路滚下,压倒无数野草。
蓝清婉撑起身,那人躺在旁边,脸上全是血。能看得到的地方尚且如此,那些不能看到的地方更不用说了。
那人气息奄奄,看到她过来,也只能徒劳的瞪着一双眼。
“你们的主子是谁?”
“当然是……是蓝教主。”最后以惨叫结束,蓝清婉一刀扎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再问一次,你们的主子是谁?”蓝清婉蹲下身,在他脸上比划,仿佛在寻找最适合下刀的地方。
“是……”那人咽了咽唾沫,目光随着刀尖游移。“是蓝教主。”
一根手指掉在地上,断口平整,下刀之人连手都不曾抖一下。
“贱人。”那人痛得脸色雪白,下唇咬出血来。
“你还有九根手指。斩完了手指,还有脚趾。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何时。”蓝清婉微微一笑,“这里没有旁人,你就算告诉我,他们也不会知道。我走了,留你一条性命。”
那人眼中闪现出希翼的光芒,能活,谁愿赴死。
“是丹阳郡主。”他说得干脆,“她命我们将你骗出,在半路斩杀。对蓝玉说是言修川下的手,对言修川说是陛下下的手。再拿了你的信物回去复命。”
“想得真周到。”蓝清婉点头,“即便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蓝姑娘,该说的我都说了,可以放了我吧?”
看着那人一脸企盼,蓝清婉很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唇角微微勾起,轻柔得如春日里的花。
血色,是那人在世间的最后一眼。
将脚印蹭乱,往另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跑去。
那些人低估了蓝清婉,蓝清婉也低估了他们。在一处断崖前,蓝清婉还是被追上了。
碎石从脚边滚落,过了好久才听到轻微的回响。人若摔下去,必成肉饼。
“贱人,杀了我兄弟,偿命来。”
蓝清婉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这些人大多使剑,兰萧崖的琅嬛福地囊括天下武学,他们的剑招刀法蓝清婉都了然于胸,无奈双拳难敌四手。腰带被用力拽了一下,一枚坠饰已经落入敌手。
她伸手去夺,决不能让他们带着坠饰回去交给言修川。
玉在人在,言修川若以为她身死,必肝肠寸断。
忽然一道掌风袭来,掌未到,劲风已凌厉如斯。
“爹。”她大叫一声。
“蓝玉!”那些人如见鬼魅,彼此交换一个眼神,立刻向四面逃开。
蓝清婉嗤笑,在父亲眼里,只有两种人,死人和活人。
这些人,当然已是死人。
眨眼间那些人已倒了一地。胸膛往里凹陷,胸骨已断。
只剩一人未死。
他看着蓝玉,如见鬼魅。喉咙赫赫作响,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父亲。”蓝清婉哽咽。
蓝玉张开双臂,将她揽在怀里。
这么多天的委屈悲伤,如熔岩般喷涌出来。蓝清婉揪住蓝玉衣襟,细细呜咽。
“谁欺负你?”蓝玉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
蓝清婉想说“没有”,出口却只有泣音,便用力摇头。
她的发已经散乱,蓝玉索性抽了她的发簪,任凭一头青丝散乱。“为父给你绾发。”
蓝清婉嗯了一声,坐在一块石头上,蓝玉站在她身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玉梳,细细梳了起来。
一地尸骸,满目鲜血。
没人觉得奇怪,蓝玉行事向来如此。
玉梳小巧精致,乌黑的发丝从梳齿间滑落,柔顺无比。
蓝玉挽了个简单的髻,用一枚金环束住。
“不错,不错。”蓝玉退后两步,端详一番,十分满意。
蓝清婉摸摸头上金环。很多年前,她还是苏落的时候,便头束金环,一袭白衣,与言修川纵马驰骋于江湖之间。
“我去杀了言修川。”蓝玉忽然振衣飞起。
“父亲。”蓝清婉仰头大叫。
“你还要为那负心薄幸之人说情么?”蓝玉站在一根树枝上。树梢柔软,随时可被吹折。他却能随着上下起伏,宛若无物。
“是我对不住他。”蓝清婉道。
蓝玉冷哼一声,“对不住便对不住,我蓝玉的女儿,难道还要仰人鼻息么?”他见蓝清婉目光哀伤,便放柔了声音,“这等男子,杀了便杀了,有何可惜。婉儿,将来为父定位你择一位天下最英武的男子。”
蓝清婉知道蓝玉这一去,必要和言修川拼个你死我活。这两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无论伤了哪一个,都会令她后悔一生。
手腕一翻,匕首已经架在颈间。厉声道:“爹,您若杀了他,女儿也不活了。”
“婉儿。”蓝玉手指一弹,蓝清婉手腕一麻,匕首已落了地。
“您能阻我一时,难道能阻我一世么?”蓝清婉不看地上匕首,一双秋水明眸只看着蓝玉。
蓝玉心中剧震,这副面容,这副神情,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却都以一片血色结束。
他长长一叹,“你就这么放不下他么?”
蓝清婉低低的道:“是。”
蓝玉沉默半晌,“好,我不杀他。但他杀了溪儿,我却不能不计较。”
“爹?”蓝清婉拽住他胳膊,“你要做什么?”
蓝玉摸了摸她的头,“不急。”
“严溪是我夫君,他的仇由我来报,不用爹插手。”
蓝玉笑了,“你是想为溪儿报仇,还是怕我出手太重,杀了言修川?”他语重心长的道:“婉儿,人的心只有一颗,怎能分成两半?”
蓝清婉脸色一白,身子一软。
“婉儿?”蓝玉将她搂在怀里。
蓝清婉晕倒了,蓝玉自然不能丢下她去找言修川算账,哪怕他看这个男人怎么都不顺眼。
蓝清婉却实身体不适,这段时间大起大落,一路颠簸,就是个身强体健的男子都受不了,何况是她。但她的身体也没蓝玉看到的这么糟糕,之所以变得这么虚弱,只想拖着蓝玉不让他找言修川寻仇。
蓝玉身为教主,想要什么,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帮他去做。
“那个刺客呢?”蓝清婉将鹤洋叫来。
鹤洋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蓝清婉道:“父亲将他放了?”
鹤洋眼眸瞪大,“小姐怎知……”他忽然醒悟过来。这是蓝清婉在诈他,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讷讷的道:“小姐千万别告诉教主。”
“你怕教主,难道就不怕我?”
当然怕,谁不知道蓝清婉是蓝玉的掌上明珠。得罪了蓝玉不要紧,但得罪了蓝清婉就只有死路一条。鹤洋汗如雨下,觉得自己真倒霉。
“父亲让刺客回了元安城?”蓝清婉盯着鹤洋,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回去刺杀言修川?”
鹤洋把头摇得飞快,“不是。”他咽咽唾沫,“是把小姐的玉坠子交给言修川。”
玉坠子?
蓝清婉往腰间一摸,果然不见了那枚玉坠子。
坠子不贵,货郎摊上的便宜东西。却是言修川特地买给她的。想到刚到元安城时的甜蜜,蓝清婉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这坠子她片刻不离身,父亲让那刺客将玉坠子交还回去……
蓝清婉霍然起身,脸上变了颜色,“父亲,是要让三郎以为我已身死……”
鹤洋把头垂得低低的,就怕蓝清婉忽然问到他。
蓝清婉手指摩挲着椅背,忽然紧握成拳,“鹤洋。”
“属下在。”
“帮我离开这里。”
他们正在船上,河水汤汤,烟波浩渺。
鹤洋顿时汗如雨下,“小姐,我若助你离开,教主知道了,我就……”
“他不会知道。”蓝清婉微微一笑,“可是你若不答应,他立刻就会知道。”
鹤洋哀叹。
下了小船,换了快马,很快就回到元安城。
蓝清婉看着高大的城门,不由得心生感慨。
“小姐,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鹤洋勒住马头。
蓝清婉点头,一抽马鞭疾驰而去。
找了家客栈。现在不是赶考的季节,投诉的人不多,空房子多得是。蓝清婉弃了采光好通风好的上等房不住,偏偏找了间闷热不通风的房子。
“这小娘子长得如此貌美,想不到却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店小二摇摇头。
“你懂什么。”掌柜将捏着那几片金叶子笑得见牙不见脸,“有钱就行,你管她古怪不古怪。”
蓝清婉推开窗户,目光越过巷子。红色的夯土墙下,正是一片金黄的菊花。
这是她的菊院。
菊院内一片萧索,她看了这么久,只见到几个小丫鬟拎着水桶走过。
忽然门被推开,她本能的躲到窗户后面。失笑,真是草木皆兵,众人都知蓝清婉已被人劫走,谁会想到她正站在窗户后面看着雪府呢?
进来的是个高大的男人,披着湛蓝的斗篷,行走时露出一角白色衣衫。
蓝清婉心头一缩,这个背影就算化成灰她都认识。
“三郎。”她轻轻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