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萱脸上一片惨白。她之前抵死不承认,一是为了那岌岌可危的丞相夫人的位置,二是一旦言修川知道是她杀了他母亲,狠辣起来,就连皇帝都怕三分。
现在他知道了,会如何对我呢?
刘萱恐惧到极处,反而不恐惧了。就像一个死刑犯,最痛苦的不是推上刑台被斩杀的那一刻,而是天天掰着手指头等死的日子。
她抬头看着言修川,“不错,人是我杀的,你要杀了我为你母亲报仇么?”她露出细白的脖子,将手在颈间一比,“来啊,冲这里来上一刀。你若不动手,你就是孬种。”
言修川盯着她,呼吸渐渐粗重。
一些人嘴唇微微张合,仿佛要说什么,但言修川气势太盛,他们竟被压得说不出话来。
言修川手指微微一动。那脖子是那么细嫩,他根本无需用刀,只需指风轻轻一弹,便能划破那柔嫩的皮肤,溅出一蓬滚烫的血。
蓝清婉在他耳边温柔的道:“三郎,她是故意激怒你。”
言修川依旧盯着刘萱,嘴唇动了动,艰难的道:“我知道。我偏不如她的意。”
刘萱见一计不成,又施另一计,“言修川啊言修川,你果然被这妖女迷得六亲不认了,竟连母亲的血海深仇都不报了。”
言修川已从心魔中挣脱出来,他拨开蓝清婉的手,“婉儿放心,我绝不会鲁莽行事。”又对刘萱道:“我若在此处杀了你,陛下定不放过我。你罪恶滔天,死便死了。我有美妻娇儿,绝不自毁前途。”
刘萱咬住下唇,该死的言修川,竟不中计。
蓝清婉拍了拍言修川的手背,已做奖励。
对刘萱道:“丹阳郡主,且别顾着懊恼,这场大戏尚未落幕。”微微侧头,“柔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出来吧!郡主等不及了。”
柔儿居高临下,看着坐倒在地的刘萱。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快意来,往常都是自己卑躬屈膝,生怕说错一句话惹来刘萱大怒,掉了脑袋。而现在,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主子却像一条狗一样倒在地上,她的生死,全由自己掌控。
那股快意几乎将她胸膛撑裂,她花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不大笑出声。但是她却挡不住高高扬起的嘴角,难怪郡主如此痴迷权力。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生杀予夺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她悄悄看了练英雄一眼,虽是借了他的势,却也让自己品尝到了手握权力的感觉。果然呢!这种极权的感觉,一旦品尝过,就再也不能放下。
她知蓝清婉是言修川的心上人,对她越发恭敬了。柔声道:“是,奴婢必定知无不言,将郡主所做的恶事公之于众。”
她清了清嗓子,“大家只知道郡主杀了雪夫人,却不知宣华郡主也是她杀的吧!”
人群中登时响起一片嗡嗡声,那是大家议论太大,听不真切,最后混合在一起的声音。
所有人的脸都是一片惊诧。倒不是说他们跟宣华郡主有多深的感情,而是一听这封号,便是和刘萱身份相当的。一个郡主杀了另外一个郡主,还安然无事,怎不让人震惊。
柔儿的话,蓝清婉已经听过。此时再听一遍,心头依然疼痛难忍。宣华郡主,是那样一个端庄温婉的女子。当初自己在雪府处境艰难,也是她毫不保留的对自己释放出善意。她虽矜持,却不傲慢。有着如此清澈眼眸的人,又怎会对人心存恶意呢?
蓝清婉实在想不明白,刘萱怎能对那样美好的人痛下杀手。
有人替她问了出来,“宣华郡主和她同为皇室中人,也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她为何要下杀手?”
“因为丞相夫人的位置。”柔儿淡淡的道:“雪夫人属意宣华郡主,那时丹阳郡主又腿脚受伤落下了残疾,她生怕夫人舍弃了她,便下手杀了宣华郡主。”
众人了然,“原来如此。”再看向刘萱时,眼中已多了许多厌恶,“真是蛇蝎心肠。”
刘萱冷笑,视若无睹。
厅中一片乱糟糟,柔儿不得不提高声音,“你们以为这样就算了么。”
众人立刻闭嘴,静静听她说话。
“郡主身边养着一群死士,只要她看不顺眼的人,便暗中命人击杀。”柔儿看向蓝清婉,“蓝姑娘,当日雨夜袭击你的人,便是郡主派去的。”
蓝清婉嗯了一声,言修川轻轻握住她的手。“婉儿,我在这里。”
蓝清婉看向他的眼睛,笑了,“有三郎在,我不怕。”
“郡主将丞相夫人的宝座视作囊中物,但她也知道只要有蓝姑娘在,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严公子,伪装成是言大人杀的,好让蓝姑娘和言大人反目成仇。”
众人深深觉得这趟贺寿来得真值,不仅听到了皇室秘辛,还听到了雪府秘辛。另一些心思缜密之人,又多了一重担心。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以言修川的为人,能让他们安然离开吗?
“你这贱人,我杀了你。”刘萱本来静静坐在地上,忽然从暴起,伸出长长的指甲朝柔儿脸上抓来。
那指甲很美,但藏在指甲中的粉末可不那么美了。
柔儿急急往言修川身后躲。
言修川衣袖一卷,便将刘萱扫向一边。
她一个娇怯怯的女子怎受得如此大力,重重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言修川看着她,犹如看待蝼蚁。
刘萱挣扎着爬向言修川,抓住他的衣摆,“三郎,你信我,我真没有杀严公子。”
言修川厌恶的踢开她,“我不杀你,因为杀了你,会脏了我的手。”
“三郎,三郎,你信我,信我。”刘萱头发散乱,嘴角带血。
美人不亏是美人,就算是现在这样,也自有一股凌虐美。
一些人不禁生出了恻隐之心。
但言修川面色冰冷如雪,没人敢在他气头上搭话。
“我已让人去请廷尉,自会有人带你面见陛下。”言修川冷冷的道:“我还会联合御史弹劾你父。罪证,人证皆在此,你无从抵赖。”
刘萱慢慢放开抓着他衣摆的手,“好,好,言修川,你果然够狠。”
刹那间,她将泪收尽,那张艳丽的脸上狠色尽现。“我只恨我生为女儿身,我若是男子,必不会被困在宅邸之间,也绝不会稀罕区区一个丞相夫人。”
蓝清婉弯下腰,笑道:“丹阳郡主,你知道你败在何处么?”
刘萱警惕的看向她。
“你败,不是因为命运不公,将你生为了女儿身。而是一开始你便站错了位置,用阴谋诡计去算计别人,伤害别人,最终也只能为阴谋诡计所害。”蓝清婉看向柔儿,“你的婢女,便是最好的例子。”
刘萱扯开唇角,想笑,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蓝清婉,成王败寇,送廷尉署也好,让言修川一掌拍死也好,悉听尊便。”
蓝清婉直起身,走到言修川身边。
唐骏在外面等了良久,见此处终于大戏落幕,才走了进来。“郡主,请吧!”
此时刘萱依然是郡主,所以他也没用锁链。
刘萱看了他两眼,“唐大人来得好快。”她似有感叹,“当初唐大人奉命抓捕蓝姑娘,也是这么快。风水轮流转,如今竟也轮到了我。”
她迈过门槛,此时虽已过正午,日头还是炽烈得很。
她用手背挡在额头,从手指缝隙中看向天空。
唐骏见她看得出神,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湛蓝湛蓝的天空上悠然漂浮着几朵白云,一碧如洗,连只雀鸟也不曾见。
“可惜,这样好的景致,我再也瞧不见了。”刘萱说完,大步向外走去。
蓝清婉看着刘萱背影,久久无法将目光收回。
“这样的人,自有她的去处,婉儿不必为之伤神。”言修川以为蓝清婉在缅怀严溪,便揽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抚。
蓝清婉微微摇头,靠在言修川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三郎,我忽然觉得很累,让他们都散去吧!”
众人见大戏已经落幕,主人也没了待客的心思,十分知情识趣,纷纷拱手告退。
一些有见识的人还委婉的表示,绝不会将今日所见透露半分。
言修川根本不在意他们是否遵守承诺,反正只要他们踏出这个门,一言一行皆有人禀报于他。若不想死,最好闭上嘴巴。若想死,他会很乐意成全他们。
蓝清婉和言修川冰释前嫌,自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柔情。
翌日清晨,言修川从蓝清婉房中出来,一脸餍足。
到了书房,却见门口有个女子跪着。
她的肩膀已被露水大湿,也不知在此处跪了多久。
“我连你的主子都不杀,更不会杀你。”言修川从她面前走过,踏进了书房。
柔儿艰难起身,她跪得太久,腿脚已经麻了。骤然起身,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咬牙从地上爬,艰难的一步步走进书房。
“我方才的话没听到么?”言修川从架子上抽了一卷密信,见她还跪在地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