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儿,你太聪明。一个聪明的女人,怎能让男人放心得下。”皇帝弯腰,一如从前那般抚摸着刘萱的脸颊。
刘萱皮肤一抖,她觉得在脸上滑动的不是皇帝的手,而是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
皇帝,她的亲叔叔。好,真是好得很啊!
她哈哈大笑,笑出泪来。
皇帝直起身,“柔儿,切莫哀伤,朕会赏你一个全尸的。毕竟你还是郡主,朕会给你一个体面的丧仪,让你风风光光的下葬。”
“人死了,再体面又有什么用。”刘萱一抹眼泪,“陛下,倘若言修川知道是你杀了严溪,嫁祸给他,他会如何想。”说到此处,她脑中忽然电光石火的闪过什么,“对啊,你为何要杀死严溪,为何要让言修川和蓝清婉反目成仇?”
以前她会认为皇帝在帮她,现在她绝不这么认为了。皇帝最爱的人是自己,他说做的每一件事,当然只为自己着想。
那么,到底是什么……
“你……你根本不是帮我。”她终于明白了,但是真相竟是如此残酷,“你是为了言修川。杀了严溪,蓝清婉便一辈子都不会嫁给言修川,你……你就能得到他了。”
皇帝大笑,抚掌道:“萱儿,朕果然没有白疼你。真是你此时才想起来,不觉得太晚了么?”
侧头,命刘心,“还不给郡主斟酒?”
酒?
刘萱身体僵住,她想木头人一样定定看着刘心手里的酒。
酒壶精致,壶身上镶嵌着五颗宝石。颗颗流光溢彩,夺目非常。
酒壶之中的酒水,也是状如琥珀,飘香四溢。
这是一杯毒酒。
“郡主,请吧!”宦官特有的尖细嗓子让人听着就起鸡皮疙瘩。
“不,我不喝。”刘萱拼命摇头,恍若才从梦中醒来,蹭着往后退。
刘心对左右使个眼色,命人按住她。
“郡主,这可是陛下赏赐的御酒。”刘心执起酒杯,笑吟吟的道:“陛下的御酒,可不是谁都能喝的。”
“我不喝,我不喝。”刘萱大叫,用力挣扎。但是她的身子被人按住,下巴被人捏开。冰凉的酒水顺着她的咽喉流下去。
“放开郡主。”皇帝连正眼都不看她,“送郡主回去,好生伺候。”
刘萱被拖回了她的沁芳宫。
“郡主。”侍女们立刻围拢过来,提她梳头洗脸。
“滚,都给我滚。”即刻便死,哪里还有心情做这些。刘萱双手拍打,将那些侍女都赶了出去。她坐倒在地上,浑身力气仿佛被人抽走。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她捶打着地面,脸上涕泪纵横,“凭什么我死得这么惨,那个贱人却活得这么好。她什么都有了,干么还要来跟我抢。还有陛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双目赤红,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郡主……郡主……”
她回头,见屏风后面人影晃动,“谁!出来。”她大喝一声。
一个侍女从后面走了出来。“郡主,是我。”她扑倒在刘萱脚边。
“你是谁?”刘萱根本不认识她,不过临死前有个人陪着自己也不错,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她们都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她往周围望去,“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座冷宫,除了鬼魂,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郡主。”那侍女压低声音,“那杯毒酒是假的。”
刘萱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那侍女又重复了一遍,“那杯毒酒是假的。奴婢的表姐在养心殿当差,奴婢去找她说话,趁她不注意把毒酒换了。”
难怪已经过了这么久,腹中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萱抓住那侍女的手,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为何要帮我,这是死罪。”
“郡主救过奴婢一家。”那侍女眼中有水光,“郡主不记得了么?那个冬日,若不是郡主在封地施粥,奴婢一家就饿死了。”
“我不记得了。”刘萱是真想不起来了,施粥,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一个好名声,能够结下这份善缘,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郡主不记得,奴婢却铭记于心。”那奴婢将刘萱拉到屏风后面,“郡主快将这套衣裙换上。”
刘萱捧着那衣裙,“我走了,你怎么办?”
那侍女笑道:“奴婢自做下这件事,就没想过要活着。郡主走后,奴婢会换上郡主衣裙,陛下若派人来查看,奴婢便倒在床上装死。能拖得一刻是一刻。”
刘萱重重一握那奴婢的手,“没想到我刘萱这一世,竟然还有人甘心为我赴死。值了。”
她换好衣裙,转身离去。
等出了宫,她忽然想起,她竟连那奴婢的性命也不曾问。
只是那点愧疚很快就散去。
周围人来人往,头顶太阳炙热如昔。
她伸出手,感受着阳光照射在肌肤上的温暖。
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刘萱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她根本不会想到。她前脚刚走,皇帝后脚便派人入了沁芳宫,将那侍女带了过来。
“刘萱走了?”
“是,郡主已出宫。请陛下放心,郡主深信不疑。”
“很好,你下去了吧!”皇帝挥手,但在那侍女走后,又命刘心,“既然她已当着刘萱的面说要代她死,便不能活着。”
“奴婢知道。”
一刻钟后,一具蒙上白布的尸体被人悄悄送出了沁芳宫,对外只说丹阳郡主畏罪自尽。
真是两全其美,既对雪君轩的死有了交代,又平息了颍川王的怨恨。
“为何放走刘萱?”养心殿中,除了皇帝,连一个奴仆也无。
偏室内放着一面巨大的铜镜,映出一个明黄的身影。
“此女子,聪慧,狠毒,后患无穷。”
“她恨言修川,恨蓝清婉,留着她,便能让二人再生波澜,岂不是好?”
“她会杀了三郎,三郎只能死在我手里。”
“她只是一只小虫子,若真翻出大浪,一掌拍死便是,不值得挂心。那阵法才是大事,快招道人入宫。”
“哼,朕是皇帝,你敢命令我?”
“呵呵,你我何分彼此?”
刘萱的事了了,朝中也无大事,言修川或跟苏落吟诗作对,或结伴同游,元安城中处处都留下他们恩爱的身影。
很快众人都知道那个叫苏落的姑娘即将加入雪府,成为丞相夫人。
至于她为何跟蓝清婉长着同一张脸,又为何跟五年前失踪的那个美貌姑娘同名同姓,这根本不重要。
回风逐雪楼的人是苏落和言修川一手创立的,见到苏落归来,人人欣喜。
雪府更是一片欢天喜地,每个人日日讨论的大事便是如何把雪府装点得更美,更让人移不开目光。
言修川从财力,权力,注定了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婚礼。
元安城中的女人妒忌得不行。
“也不知那苏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能夺得言三郎的欢心。”一人酸溜溜的道。
“谁让她生得这么美貌,男人啊,都爱皮相,肤浅得很。”
“能嫁给言三郎,真不知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唉,倘若嫁人的是我,就算拿三世福分来折,我都乐意。”
“你们这些女人,天天叽叽喳喳,烦不烦。你们要是能有苏姑娘一半聪慧美貌,言三郎也能看得上。可惜……”
“姐妹们,打他!”
要说最欢喜的人,当然是言修川。他日日笑得见牙不见脸,就连最讨厌的太尉当面讽刺他,他也能笑嘻嘻的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啊!别乐过头了,好歹醒着点神。”韩胜实在看不下去了,下了朝,故意放慢脚步和言修川并肩而行。
“娶妻是人生大事,我知你妒忌我。”言修川嘴角高高翘起,“等过几日我就给你派帖子,一定要来痛痛快快的喝一杯。”
“一杯哪里够,老子要喝一坛。”韩胜大笑,忽然收了笑容,正色道:“说真的,你没发现陛下这几日越发阴阳怪气了么?”他左右看来一眼,压低声音,“听说经常召道士入宫,已经有御史弹劾了。”
“陛下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况且,历朝历代,多信奉丹药,都想要长生不老。”言修川漫不经心的道:“别在意,过阵子就好了。我听说皇后已经在广选秀女了。”
“可不是么!”一说到这个韩胜就不高兴了,“好多人家为了中选,姑娘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想多看两眼都不成。”
言修川失笑,摇头不语。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只顾着自己高兴,却不知有一人在高阁之上,沉沉的凝视着他。
这一晚,皇帝哪个妃嫔宫中也没去。也没有哪个妃嫔敢来打探皇帝的去意。她们恨不得远远的避开,不让皇帝多看一眼。
只因皇帝忽然暴虐非常,据说养心殿中的婢女被拖出去的已经有十个了。
那长长的血痕让人触目惊心。
刘心很羡慕那些嫔妃,她们有自己的宫殿,陛下不召,她们就不用来。可是他不一样,不管陛下见与不见,他都必须在一旁伺候着。
“蓝清婉,那个贱人,真叫苏落?”皇帝面色阴沉,就连声音也压着丝丝火气。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这样,是真的暴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