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敲开我家门的是送葬人。
他的推车上躺着一具连棺椁都没有的人,那一具已经完全僵硬了的尸体,他的礼服上还沾着血,他的帽子上还留着他的血。
他死了,我的父亲。
送葬人没有告诉我们父亲到底死在哪里,当我抓着他的衣领,摇晃他那畸形的身体的时候,那干枯的嘴唇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我知道他的本事,从他能抬得动尸体开始,所有的尸体都由他来运送,多少比我强大的人曾逼问过他。他的嘴不会张开的,我也不需要他告诉我答案,我猜的到,父亲最后去的那个地方。
“谁啊?”
母亲在弟妹那看起来没有什么作用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的手里端着一早刚刚热好还没有喝上一口的汤药。
随后是陶瓷的碗落在地上的声音,破碎的陶瓷里夹杂着母亲最绝望的喊声。
“啊啊啊啊!”
那喊声结束,母亲便依着门框滑倒在地上,无论弟妹怎么搀扶她想要把她推起来都没有用。
送葬人指了指母亲的方向,示意我过去。
我没有过去。
我已经知道了结局。
“帮我多准备一副棺木可以吗?”我对他说。
我从送葬人的眼里看见了不可思议,那双蜡黄色的小眼睛被我的话惊到睁开。
弟妹还在推搡母亲,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那个生命不会再站起来了。
送葬人忽然抓住我的手,我又把头转过去看着他,他惊恐的摇了摇头。
我忽然知道了,当姐姐踏回家的那一刻,她绝望的背影里带走了我的魂魄。
……
“修竹,你弟弟和妹妹还小,有什么打算?”
这一次的葬礼把家族里所有的那些长辈都惊来了,他们大多在姐姐的葬礼上或明着或暗着宣布不再和我们家来往。
而当我的双亲都随着姐姐的脚步踏入了死者的世界的时候,好像那种类似愤怒和怨恨的情绪都随着那两个人的尸骸一起被封进了棺木里。
“各位长辈,修竹在这里有一事相求。”
我跪在地上,额头直直的撞向石板铺就得地面,疼痛和石子镶嵌进我的头里。我必须得趁着这个时候装出最尊敬最软弱的样子。
“哎呀!修竹你这是做什么啊!”
有哪个心软的长辈想要来扶我。我绝对不能让他扶起来。
“修竹无能!”我抢先大声说出这句话,因为跪着,每说一句话都仿佛在我的肺里开上一道口子。
“只能给双亲送葬,实在是无力抚养两位弟妹,还望各位看在我弟妹也是血亲的份上能够收容他们!”
我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效果,毕竟对父亲厌恶至极的那些人,可能也同样会厌恶他生下的杂种吧。
“修竹你起来吧,修梅和修荷我们会抚养的。”
我认得那声音的主人,小时候我曾追着他的脚步玩耍过,也是他,在姐姐的葬礼上狠狠地扇了爸爸一耳光。
“修竹谢谢叔父!”我没有立刻站起来,我装作膝盖在刚才磕下去的一刹那受了伤,我按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的站了起来。
“那你准备怎么办?”我对上那雄狮一样的面庞,他皱起的眉目掩盖不主眼里的光芒。
“修竹已经大了,自有活下去的打算。各位长辈无需担心。”
他走到我的身前,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大,都要魁梧。
“无论做什么都不要走上邪路。”
“是的叔父。”
我要走的,就是一条回不了头的邪路。
……
“你个小杂种!不是告诉你不要来了的嘛!”
“大人你误会了,小的这次是来给你送好东西的。”
我堆笑着站到那头肥猪面前,我看着那张油腻的脸在听到好处的片刻放出光来。
“呵,你可比你那个榆木老子懂事多了。”
他伸出勾了勾,示意我走过去把东西交给他。
那是一个华丽的罐子,从包装的品质上就可以推断出里面装的东西一定很不错。
“啊,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啊!”
他抬起头来,迎接他的是我泛着寒光的匕首,匕首刺进他的喉头,他身体倒下的声音和罐子破碎的声音混在一起。
甚至发不出声音,他那粗大的手指在地上胡乱抓了一会儿,不再动弹了。我环视四周,这时候太阳刚刚升起,街道上没有什么人。我抬起手来,从他那肥猪一样的脸上挖出一对仿佛掺杂了油的眼珠来。
我把眼珠碾碎,看着那汁液流进从罐子里跑出来的灰尘状的物体里。
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