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怎么了?”
父亲伸手就要去探母亲是否还活着,原本呆滞着的母亲突然活了过来,似乎是父亲的到来激活了她,那是我见过的最凶猛的一击。
母亲张开嘴咬在父亲的肩头,血瞬间从父亲的肩上炸开了,送葬人一看势头不对,想要上去制止,他走的太慢了。
弟妹吓傻了。
我看着父亲因为剧痛闭上了眼,又在自己的挣扎里,凭着不断涌现在身上的那些青筋的全力,他睁开了眼睛。
“不要过来!”
那是我记事以来,在家里一直没有什么地位的父亲,说出的最有气势的一句话。
他按住母亲的头,在自己的脸上还沾着自己的血的情况下,哭了出来。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母亲突然松了口,一时间仿佛失去了全世界一样跌倒在地上,她的嘴里粘着血,粘着从父亲肩头咬下来的肉,还在模模糊糊的叫着姐姐的名字。
“快快……快去叫大夫!”送葬人摇了摇唯一还清醒的我。
我立刻跑了起来,从父亲身边走过的时候,我从那双被岁月变得有些污浊的眼里看见了,最后一点光亮也被冲淡了。
似乎受伤和流血对他来说完全不重要,他看着永远不会动起来的那具棺木,取代了母亲的位置变成了一尊流血的雕像。
当我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送葬人正拖着父亲,他想要用他那不太灵活的手指帮父亲把伤口稍微处理一下。
母亲流产了,因为巨大的打击,一击跌落在地上的那一下剧烈的撞击。
父亲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劳动了。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送走医生后我对仍然待在棺木旁的送葬人说。原本他丢下棺木后就可以走了,但是出于对一系列发生的事的不安心,他任然留在那里。
“钱,是多少。”
“不,不……不用。”他摆了摆手“付,付……付过了。”
他顿了一下,用那双小的几乎因为他眯着眼而不能被看见的眼睛,环视了一下我家。站着的,只有我一个了。
“验,验……验下身份吧。”
我很想大声吼着不用了,一边把这个几乎可以说是不识时务的固执的傻子轰出去。可是我说不出口,因为悲伤,因为是对这个人的不礼貌。
“你已经不小了。”我想到姐姐的话。
送葬人推开那我不可能推开的棺盖。
我再一次看见了我的姐姐。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样貌没有变化,头发都梳的整整齐齐穿着一身合身的白色长裙。
我忽然涌起不知道愤怒还是悲伤的感情来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对待,这样就这样,在表面上如此尊重一具尸体,却不愿意让她活着!
姐姐的眼圈完全是黑的,我低下头去亲吻她的面颊,这时我才看清那黑色,并不是寻常见过的颜色,那是不知道什么样的污物粘在上面,我用鼻尖轻碰那一点,冰冷的宛如坚硬的城墙,把我们搁在生与死的两侧。
我抬起头来,有泪水滴在姐姐的脸上,我轻轻的擦去,那样的触感,我在之后无数的死人身上都没有察觉到过。
那是只属于姐姐的死亡的触觉。
就在我马上就要让送葬人合上盖子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姐姐的白色裙子盖住的大腿上,有什么怪异的颜色。
血的颜色。
“那是什么?”
我伸手就要去掀开那明显具有秘密的裙子。
却被送葬人制止了,他的手像钢钳一样夹住了我的手,可是我却不觉得疼。我抬起头来,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眼神,四目相交的时候,送葬人避开了我的眼睛。
“不,不要……掀开。”
“为什么!”
“就,就……当是,尊……尊重死者了。”
你说谎,我看见了你眼中的恐慌,姐姐,姐姐她。
“松开!”
那人无动于衷。
“松开!”
我举起另一只手朝着他的脑袋砸去,送葬人被我突如其来的疯狂吓到了,反射性的收回了手,就在他意识到的片刻,又要来抓住我。
可是我已经掀开了。
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我看见的东西,我把我见到的景象用在了每一个死在我手上的人身上。
从姐姐的膝盖到腰间,被不断地用刀挖出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窟窿,姐姐的小腹,我知道的本该用来孕育新生命的地方。
是空的。
我没有吃东西,可是还是有东西止不住的要从胃里涌出来。
我转过头,吐了出来。
我从那褐黄色的呕吐物里看见了自己。
他问我。
“你为什么不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