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真是不打自招,云崇瞧他这幅可怜兮兮又蠢得没办法的样子,心里旺盛的火气就像是被浇了水,眨眼间就灭了,以至于他气生不起来,就这么算了,却又十分不甘心。
三人在门口僵持了几息,到底还是有荷的身子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紫胀的膝盖重重刻在门外的青石板上,有荷的脸色瞬间变了,短促到根本没来得及发出来的痛呼声被硬生生吞下去,留下一道带着颤音的粗重呼吸声。
云崇也顾不得在纠结要不要继续生气,连忙扶住他上半身,慢慢使力,将人抱起来,有荷看着他,眼底满是恳求,却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吸气。
都这幅样子了,还想着别人,云崇却是没脾气了。
“滚回去禁足反省!”
虽然照旧是罚了,可到底没受皮肉之苦,有荷松了一口气,感谢似的在云崇胸口蹭了蹭,讨好的笑了笑。
云崇冷着脸把他放到床上,垂眼看着他,有荷的好心情瞬间散去,又想起来自己曾经做的蠢事,却没逃避,结结巴巴的把皇帝最后一番话给说了。
云崇听完一怔,随即陷入沉思,有荷也不敢开口,胆战心惊的等着。
却不想云崇这一思考竟然足有两刻钟,有荷瞪得眼睛都要掉泪了,也没瞅见他动一动,实在撑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
等手放下来,却看见云崇又恢复了原来那样,垂眼看着他的模样。
有荷唬了一跳,下意识往被子里一缩,云崇心里忽的一疼,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觉得看见有荷这样子,心里难过的很。
他抬手摸了摸有荷的头发,说的话听着像是叹息:“不是你的错……你什么也不知道……”
有荷垂下头,这个什么也不知道,他听了太多了,实在是不想再继续了……然而改变的过程实在是太过漫长,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还一直在犯错……
他突然有些心灰意冷,看着云崇说不出话来。
云崇摸了摸他的脸,力道很轻,以至于他有些痒,他想挠一挠,又怕自己一动,云崇就不摸了,一时有些纠结,却是很快就将刚才的失落抛在了脑后。
云崇抬头看了看天色,有荷正看着他,见他做这个动作,心里就是一沉,脸上自然而然带了几分,一副想问不敢问,不问又很不甘心的模样,实在是勾人的紧。
云崇笑了笑:“别跟着采苓学,脑袋里都想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林逸要往西北去游历,来我这里借些盘缠顺便辞行,这会人都出了皇城了,我哪里有功夫去找他。”
有荷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嘴角一勾,脸上露出笑容来,眼角偷偷瞄着云崇,见他一张脸仍旧没有别的神情,笑容便又慢慢收敛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高兴个什么劲……明明那是,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的人……
天色却已经不早了,云崇不再耽搁,压低声音道:“我得进宫一趟,你老实呆着养病,外头什么人也不要理会,我这一去,宫里怕是不太平,你只管自己就好。”
有荷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点头:“记,记住了……”
云崇这才转身走了,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屋门口,采芣才进来,笑嘻嘻的看着有荷:“难得见爷这样柔情蜜意一回,咱们有荷真是这个……”
她竖了个大拇指,有荷却是笑的僵硬,也升不起说话的念头,含糊道:“困了。”
采芣便替他扯扯被子,压下被角:“那就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看着你呢,捂出一身热汗来,就能松快不少。”
有荷闭上眼睛,困意便排山倒海而来,脑子里却还存着一个念头,让他很想笑——到不愧是主仆,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可惜出了汗就得洗澡,不然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云崇该嫌弃了……
云崇鼻子一痒,不由抬手按了按,宫门近在眼前,想起昨夜他横冲直撞的模样,这会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却没有后悔的想法,若是有荷真因着跪着淋了一夜雨出了事,他是一定会后悔的。
他进宫倒是十分顺利,到了御书房门口才发觉似乎格外冷清了些,内监瞧见他,连忙行礼问安,大约是知道这位爷现在和皇帝的关系有点微妙,这问安礼说的格外声若洪钟。
太监的嗓子本就奸细,他这一声喊出来,怕是连后宫都能听见点回声。
云崇心里冷笑一声,也知道皇帝没那么容易见他,倒是十分怡然自得的杵在门外,身姿挺拔,不动如钟。
内监进去通报了一会,带出来的话是皇帝正忙着批阅奏折,没工夫见他,云崇自袖子里掏出一份军报:“前线捷报。”
内监脸色一变,没敢多说话,转身就又回去了,皇帝听了他说的,脸色虽然仍旧从容的很,眼底却是闪了闪,他有些纠结,见还是不见。
然而皇帝虽然操心的事情多了些,到底也还是个明君,无论如何,儿女情长如何抵得过家国大事。
他叹口气:“让他进来吧……”
云崇被请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他这人即便是打着要算账的名头,也仍旧一副端方持重的模样,身上看不见半分煞气。
皇帝多少都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人如何了?”
“托皇兄的福,短期内下不了床,倒是能老实一阵子。”
皇帝的心虚也不过是一瞬间,并不能持续多久,毕竟久居高位,若非云崇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又互相扶持这么多年,他也不会琢磨他的心情。
“你也是,年少时稳重的很,如今怎的更荒唐起来,养个玩物,朕并不干涉,只是你后院的人总有几个,这些年却是没一个传出喜讯,你让朕怎么和母后交代。”
云崇眉心一动,却是有些头疼。
长兄如父,皇帝担忧这些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然而云崇与他不同,他府里没有皇位要继承,有没有孩子就显得无关紧要。
而且,他看得清楚,一个掌管了那么多兵马的王爷,皇帝在位的时候还好说,若是新帝继位,免不了要忌惮,更甚者,同室操戈,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