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荷睡得昏天黑地,中间采苓才喊他起来用饭,他也是迷迷糊糊的,给什么吃什么,采苓似乎是调笑了几句,他却是没听清楚,被伺候着漱口洗手,而后便又摊在床上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太阳只剩了半截挂在天上,天空只有一半还亮着,瞧着却也格外冷清。
有荷不知怎么的就想起紫风被赎出去的那一夜,那时候应该是冬天,天色黑的特别早,时辰和现在应该是对不上的。
那时候有荷听到消息,跑到紫风屋子里,是要恭喜对方的,却因着不舍,话说的断断续续,到底只说了几句话,外头天就黑了,两人就没再开口,只面对面看着彼此。
直到天色彻底黑下去,对面的人由模糊的影子,变成黑漆漆一片。
两人却谁也没有点灯,有荷摸着墙回了自己的屋子,从那之后,直到上次被庄闳抓走之前,他再没见过紫风。
其实很多时候有荷想起紫风,都只记得自己当时听说他被赎身时的欣喜,然而现在想起来,他却忽的无比清晰的看见了紫风当时瞧着自己的眼神。
比起自己拿简单的欣喜和不舍,对方的神色,简直算的上复杂,他当时没多想,现在才隐约明白,大概紫风那时候就有预感,他的未来未必会多么美好,只是比起云舟馆那样的泥潭,即便未来再凶险,他也愿意去试一试。
有荷伸了个懒腰坐起来,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若是当年换成自己,他有没有勇气试一试……
“醒了?这是睡傻了不成?一直发呆。”
熟悉的声音伴着按在脑袋上的大手揉搓的动作响起来,有荷心里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陡然消失不见,他带着几分惊喜,几分想念的看过去。
云崇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底藏着些疲惫,有荷一眼便看了出来,不由一怔,抬手小心翼翼的去摸他的眼睛,在卧蚕处轻轻摩挲了一下:“没,没睡好吗?”
有荷的话从来都这么简单直白,旁的心思多一份也不会有,云崇收回按在他头顶的手,顺便将在自己脸上不消停的手握住:“秋闱快到了,皇上担心有人趁机作乱,调了北郊大营的兵士来加强巡逻。”
有荷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听到秋闱,心里边多了几分羡慕憧憬,读书人听着就觉得好厉害,可惜他连字都没认全……
云崇瞧出他在想什么,伸手点点他额头:“羡慕不来,你读起书来一个时辰都坐不住,哪受得住寒窗十年的苦楚。”
有荷有些惊讶,大约是觉得读书十年果真是件很辛苦的事情,眼里就露出几分同情来。
云崇拿了衣裳给他披上:“不可再睡,我陪你在屋子里走走。”
但凡云崇愿意和他呆着,无论做什么,他都是甘之如饴的。
有荷自己爬起来,也不用云崇动手,自己抓紧了衣裳,亦步亦趋的跟着云崇,活像个小尾巴。
云崇拉着他,将人圈进自己怀里:“外头如今有些乱,你最近莫要出这院子,有事只管让他们去做,再不成,让采苓去寻我。”
有荷不管他说什么,只管点头,云崇越发抱紧了他,总觉怀里这人越来越瘦,摸着很没有真实感,像是随时就会不见一样。
这样患得患失,实在不是肃王殿下的风格,他鲜少有这样不确定的时候,大约是头一次和皇帝意见不合,心里多少还是慌乱的吧……
两人抱着,却是谁也没说话,一个整日出入朝堂,满心满眼都是家国大事,一个整日困在院落,连字都没认全,两人的话题着实不多,然而不交谈,也未必就尴尬,至少眼前这份静谧,很是让人舒心。
然而匆忙的脚步声很快传过来,德纯在外头和采苓说话,大约很是焦急,声音便提高了些,云崇自然是听见了,便让人进来回话。
德纯却是一进来先看了眼有荷,神色有些不自在,云崇未曾在意,却觉得德纯身上带了些凉气,便让有荷回了屋子。
“何事?”
德纯咳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紧贴在云崇跟前,压低声音道:“林家出了事,说是有人寻仇,连着几个出色子弟都被伤了,这眼看武举尽在眼前,林正安急了,竟带着人去了庄家,非说是对方出手暗算,两家险些打起来,被宋侯爷阻止了。”
云崇挑挑眉:“林家的出色子弟?”
德纯立刻会意:“林大公子却是不在,说是西北游历未归。”
云崇叹了口气,心道那人这会怕是还没到西北呢,听见这消息怕是只能这番,孝字在头上压着,林家又有生养之恩,林逸少不得要为林家出头。
只两家私斗难免会惊动朝廷,武林中人忌讳这个,如今便也只能在武举上动些心思。
至于庄家……
庄闳莫名其妙走火入魔之后,年轻一辈便逊色许多,虽说也过的去,比起林逸到底差了一等,怕是会用些下作手段。
这也是德纯匆忙来寻他的缘故。
纵然这些人都不甚喜欢林逸,可到底也是云崇在意的人,若是真的在皇城出了事,别的不说,肃王府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让门房注意着,林逸这几日怕是就要过来,先让人在府里住下,我教他些东西。”
虽生在江湖,林逸却是比云崇来的古板固执,那些阴私手段,说不得濒死也不屑用,云崇不得不为他打算几分。
德纯应了声,却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他不知道云崇瞧见没有,他却是看见了一截衣角。
他颇有几分担心,然而转念一想,他们也没说些旁的,有荷又素来懂事,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子事情和他们爷闹,便也没说什么。
熟料说曹操曹操到,两人这边话音刚落下,就有下人来报,林公子来访。
云崇便站起来:“请去练武场。”
德纯心里叹了一声,这林逸来的也着实是时候,刚说完呢,若说不是心有灵犀,他自己都不大相信。
他又瞄了一眼里面,没看见人,只当对方也没当回事,已经回房去歇着了,毕竟是病人,难免体弱。
这样一思忖,便没在意,转身跟着云崇往外走,却没料到后面偷偷跟上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