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崇离着豫州还有几十里路的时候，便接到消息，说是秦丰来已经候在城门口了，连带着一众豫州说得上名号的官员。
德纯忍不住笑：“面子功夫倒是做得好……只是不知道他如今解甲归田，打的什么名头。”
秉文接了话茬：“这才叫司马昭之心，怕是还有几分下马威的意思在里头，即便没了官职，也照样掌控着豫州。”
这话说的八九不离十，众人纷纷冷哼一声，有荷扒着窗户听人说话，有些担心的问身边的黑衣男人：“王爷会杀人吗？”
黑衣人出自玄衣卫，他们这些人还是头一次接着保护旁人的任务，对有荷十分好奇，听见他说话，忙不迭回应：“王爷有分寸的，豫州赈灾，怕是还要用到这些人，并不好现在就动手。”
有荷听得懵懵懂懂，只点点头，眼底还是茫然一片，玄衣卫正纠结，是不是要解释的详细一些，就听他嘀咕道：“用完再杀，用完再杀……”
玄衣卫颇有几分尴尬，听说前一阵子，这位是由他家王爷亲自教导的，如今看来，果真是非同凡响……
豫州颇大，虽然耗时许久，云崇却仍旧决定走一圈，先前还想着暗访，这回暴露了身份，暗访是做不成了，但是不将钱粮亲手交到灾民手里，云崇实在放心不下。
如今的豫州，秦丰来一手遮天，若是他暗中策划，只怕豫州要平白多出数不清的冤魂来。
是以云崇在席间便提了这话头，秦丰来倒是八风不动，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没打算动这笔钱粮，还是另有打算，面上倒是一副激动又感慨的模样，对云崇多番夸赞，披着粗犷不拘一格的外衣，话里话外却是将人捧上了天。
云崇笑而不语，倘若心思不安宁的，这会说不得就该产生别的念头了。
大约是云崇的刚正名头太过响亮，虽是接风宴，席面却堪称简陋，云崇并未多说什么，只悄悄露出几分嫌弃，看在有心人眼里，便多了几分思量。
谁不想要个好名声？
至于这名声是不是真如其实，便是不得而知的事情，是以秦丰来看在眼里，夜里便招了门客探讨，众人多是相似的意见，这位肃王殿下，虽说出身行伍，可到底也是天潢贵胄，自小泡在温柔乡，销金窟里，能是什么正经人……
秦丰来见他随身带着清秀少年，便猜到他的喜好，暗中着人去物色合适人选，在见到云崇之前，这些小动作他是没打算做的，那名声实在是唬人，他本来都做好了装模作样，将人糊弄住的准备，却不想竟是一场机遇。
厉王那样的主子固然有好处，便是轻易不理事，对下面的人多有放纵，虽说处事严苛，可奖惩全凭自己喜恶，但凡能将人哄高兴了，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也有一点，并无前途。
被皇帝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又没有足够的军队，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要被人一锅端了。
若是能搭上云崇，这些顾虑便没了。
他也不需要做什么，无论如何，他已经解甲归田，只要不会被故意牵扯出来，寿终正寝是没有疑问的。
秦丰来打定了主意，十二分的嘱咐下面的人一定要用心，旁的不说，至少要比那云崇带来的人出色些，否则拿不出台面不说，少不得还会得罪人。
云崇得了消息，只是冷笑，仍旧让玄衣卫暗中盯着，面上摆出一副不甚情愿，却又不得不去派粮的样子来，一路带着秦丰来将豫州走了一遍，暗中见了几个说是办实事的知府县令。
日子一晃便到了四月，钱粮都已经派了下去，因着先前有流民闹事，不少房屋折损，云崇也传令当地府衙出资修葺。
庄稼大多都已经枯死，工部来人测量地形，开渠引水，隔两日便有户部与太医院的人协同前来，说是带了防治蝗灾的药粉。
云崇做主，朝廷出钱，雇佣百姓往田地中泼洒，以往蝗灾多在五月，是以事情十分紧急，云崇连着许久都不曾回去过夜。
有荷不敢乱跑，便枯坐在临时居住的宅子里读书识字，时日一久，竟然也从中得了些乐趣，只是仍旧看不进去四书五经，只喜欢看些话本传记，又怕云崇回来看见，要罚他，十分纠结。
秉文出了个主意，将杂书包了论语的封皮，远远的在亭子里看，即便见到了云崇，走廊七拐八绕，也能拖延些时候，足够他将书给换了。
有荷十分感激，日日看书，倒也觉得时间飞快，这一日正看着白蛇传，便有秦丰来谴来伺候的管家来报，说是秦府送了礼来，请他代王爷收下。
有荷哪里敢应，豫州如今混乱非常，云崇出门前还要千叮万嘱，莫要与陌生人说话，便是熟人，也要秉文在一旁伺候才好，是以听见这话，他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管家呆了呆，他自然是知道这礼是什么的，因此十分热切的盼着能办好这份差事，好回府讨赏，却不想有荷竟然如此干脆利索的拒绝了。
“这是我家老爷给王爷的礼……公子还是三思。”
有荷只觉得这话不太对劲，秉文却是冷笑起来：“管家这话说的有意思，感情你这请示只是摆个样子，如何回复，主子做不得主，还要听你的，却不知道秦府的下人竟这样厉害。”
管家连忙请罪，秉文他是不怕的，说到底也只是个下人而已，还是个玩物的下人，换做平常，他连瞧一眼都觉得高抬了对方，这会却是不敢轻易将人得罪，只怕那句话不妥当传到秦丰来耳中，让对方以为他办事不尽心。
有荷默不作声，只看着书，虽是竖起耳朵听着两个人你来我往，面上却丝毫不显，他自知对这些言语交际全然不懂，也就不去添乱，看着倒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味道。
管家被他唬住，一时也有些分不清这人是不是已经在王府里有了名分，不然怎的一个下人就这样趾高气昂。
心里想着，气势上变弱了几分，纠缠片刻，只得作罢，假意去回绝秦府来人，半路上却是眼珠一转，想出个好主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