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一直没等到传膳的消息，饭菜都热了几回，眼见着走了味道，遣了小丫头豆蔻去问话，若是这会还不打算传膳，他们就要另做了。
豆蔻先去找了兰蔻，两人说了会话才提起这茬，兰蔻年纪小，玩的过了头，被提醒了才想起来有荷还睡在大厅里。
两人匆匆往回跑，远远就看见秉文提着灯笼，护送云崇进了屋子。
兰蔻腿一软，险些跌在地上，豆蔻连忙扶住她，拖着她去了厨房：“你别怕，就说你是来给公子拿粥的，你看他等王爷等到这么晚，心里担忧，王爷不会怪罪你的。”
兰蔻回过神来抱着豆蔻，连连道谢，却也顾不上多说什么，提了食盒撒开腿往回跑。
到了门前，深吸口气，要骗王爷，她实在是有些撑不住，然而当初云崇说过，若是她再犯错，就滚出主院，她倒是并非贪图主院伺候的风光，只是舍不得有荷，那样好的人。
兰蔻紧紧抱着食盒，每走一步都要抖一抖，许是抖的够了，到了大厅门前，竟然真的镇定了几分，声音听起来也是十分坦然的。
她垂着头，假装并未察觉云崇回来，只看着手里的食盒：“公子，你喝点粥吧，这么晚了，再不吃饭，你肠胃就要受不了了……”
她话音落下，屋子里却针落可闻，并没有人搭话，兰蔻心里紧张的要命，僵着脖子抬起头来，却见有荷坐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他，上首云崇也看着她，目光如炬，看的人胆战心惊。
兰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偷懒又被发现了……
然而过了那么几息——她只觉得仿佛是过了几年——头顶上就传来云崇的话：“你家主子说，他已经吃过饭了。”
兰蔻呆了呆，下意识去看有荷，有荷还看着她，主仆二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不详的未来。
然而有荷舍不得罚兰蔻，云崇却是舍得罚他的。
被盯着喝了一碗粥的有荷，被肃王殿下拎进了卧房，不多时就响起细细碎碎的求饶声。
兰蔻默默收拾了碗筷，心情十分复杂的退了出去。
厨房听说主院闹起来了，没敢歇着，半夜里，主院果然传了膳，只要了一份白粥，管事配了鸡丝黄瓜和御膳豆黄，急匆匆给送了过去，食盒打开，还腾腾冒着热气。
云崇歪在榻上看文书，对着有荷抬了抬下巴：“吃。”
有荷提着食盒，看着卧房里除了窗前的书案，再无别处可放东西，便要去外间，云崇只看了他一眼，并未反对，只蹙眉训道：“才折腾一回，又要得风寒不成？”
有荷乖乖去裹了衣裳，心里却偷偷嘀咕起来，他折腾那一会，还不是因为云崇下的药，好端端的，谁愿意疼的死去活来。
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念叨了数不清多少遍，这才高高兴兴去吃东西。
却只吃了一半，就被采蘩将饭菜收走：“夜里不宜吃饱，免得积食。”
有荷拍拍肚子，心道，就那样的粥，他就是都喝进去，也顶多是个水饱，离积食还远着呢……
然而四更天的时候，云崇就被他闹醒了。
掌灯之后，一抬眼便瞧见有荷苍白的脸色，云崇取了痰盂来，有荷一张嘴，不久前吃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
云崇脸色有点不好看。
他平常脸色便鲜少有晴朗的时候，这会看着更是吓人，有荷吐光了胃里的东西，蜡黄着脸色道歉：“对不起……”
云崇让人去传了大夫，眉头蹙起来，吩咐道：“去查查厨房。”
采蘩连忙去了，有荷讷讷道：“是我自己不争气……和别人没关系吧……”
云崇揉揉眉心，他连着忙碌许久，这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被吵醒，心情自然不好，虽然仍旧隐忍，语气里却带了几分火气：“你自己不争气？以前怎么不见你折腾。”
有荷弱弱的想，以前，他也没半夜里吃过东西。
他默默后悔，早知道如此，刚才就不把鸡丝都挑出来吃了，说不定多吃两口黄瓜，就不会这样了。
云崇只看见他垂头丧气，哪里能想到，他在心疼那些鸡肉，只当他难受的厉害，也不好再叱责，大夫早已有了经验，来的倒是十分迅速，把了脉，确实不是厨房的问题，有荷少年时候难得吃到饱饭，但凡有吃的，也顾不上馊的臭的，将肠胃糟蹋了个彻底，往常用的早，走几步溜达溜达，消消食倒是能好些。
这日夜半更深，谁也没顾上，倒是发作起来。
大夫开了药，仍旧是拿药膳做底，慢慢调养。
有荷一听这话，伸手拽住大夫的袖子：“没别的法子吗？药膳多贵呀……”
云崇黑了脸，大夫硬生生拽出自己的袖子，只当没听见，垂头匆匆而去，采蘩想笑却不敢，憋得脸色涨红，偷空还看了一眼有荷，却是不敢去瞧云崇的脸，别扭着姿势取了温水来，伺候有荷漱口。
有荷含了大夫留下的药丸，搁在舌头底下，他总觉得这般很快就会把药丸吞进去，却又不敢吐出来，撑得十分辛苦。
云崇一指头戳晕了他，坐在床沿上，也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有些出神。
采蘩不敢打扰，静静陪着，过了许久，外头天色见亮，云崇才开口：“他……”
却只说了那一个字就顿住了，似乎并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采蘩善解人意的接口：“奴婢请卢大夫每日过来瞧瞧，咱们王府，总不至于连个人都养不好。”
这话说的十分顺耳，云崇便没再说什么，沉默，便算是应允了。
采蘩原本只当云崇嘱咐他一句，只是随口的事，却没想到，之后半个月又是不见云崇人影。
她自然是知道人去了哪里，却不好告诉有荷，只得假装不知道，虽然有荷从不过问，只每日安安稳稳的读诗经，却时常望着窗外发呆。
她见多了这样翘首以盼的，却因着与眼前人朝夕相对，便有了些不一样的体会。
情这一事，果然最是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