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荷猛地打了个喷嚏,云崇皱了皱眉头:“雪化之日,最是寒冷,你这路上不准再开窗。”
有荷闷闷的应了一声,枕在云崇腿上打了个呵欠:“王爷也生过病吗?”
这些事情有些久远,但他自小身体康健,即便有些小病小痛的,也并不放在心上,毕竟不是先帝宠爱的皇子,那时候倒真是有过连生病都不敢的经历。
云崇摸着有荷的头发,声音有些悠远:“幼时之事早就记不得了,应当是没有大病,只后来入了行伍,日常操练,刀剑无眼,受伤变成了家常便饭。”
有荷“噌”的坐起来,瞪圆了眼睛看着云崇:“你是王爷呀……就算先帝在的时候,也是皇子呀,怎么还操练……”
云崇只笑了笑,并不想与有荷说自己幼年的事,他的确是皇子,可是不受宠又无人护持的皇子,连寻常富贵公子都不如。
他年幼时候便很羡慕宋安康,宋老侯爷老当益壮,宋明德也十分能干,他有父兄护持,日子过得十分肆意。
反观他,虽说上面也有兄长,却是居于东宫,被数不清的眼睛盯着看着,动弹不得,虽说仍能照拂他,可两人的日子,谁也没比谁好过多少。
这番困境,直到沙场立功,论功行赏,无论如何也该给他职位之时才算好起来,可惜先皇的偏心却是无时无刻的。
大约意识到了云崇会是云峭最大的助力,先帝便想着将人远远调走,好趁机抓住东宫的错处,兄弟二人年有时候数年都不得见一面。
他在外头,日子倒也过的肆意,他又军工傍身, 又有皇子名头,总算活得痛快,可皇帝在东宫,日复一日,如履薄冰,谨言慎行,唯恐被人抓了错处,让先帝有机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云崇想起那时候的日子,只觉得不可思议,那样艰难的时候,他们竟然都挺过来了……
然而他却也不愿意想起,每每想起,都觉得那十几年用光了他的精力,让他现在时常都会无端端觉得疲惫。
有荷抱着他的腰:“他们说你打仗身上留了很多暗伤,不能治好吗?我们请最好的大夫……”
云崇点头:“好,请最好的大夫……”
他那是年幼,又太过拼命,的确留下几道致命伤,虽说已经好了,可到底伤了身体,他从来不提及,前些年的时候,却是每逢大雪大雨宫里总要来人赏赐。
云崇并不想让皇帝觉得亏欠他,他们本是兄弟,一母同胞,自该互相扶持,他入了宫,求了恩旨,却不是为别的,一时卸了部分兵权,其中便有一条,将皇城禁军交由宋家老二。
皇帝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默许了,自那之后,肃王府的阴晴雨雪才算消停了。
有荷的手不甚老实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你伤在哪里呢?”
云崇压下他的手:“给我老实些。”
有荷眨眨眼,慢慢红了脸:“就是……想看看你的伤,没想做别的……”
云崇抛开往事,上下打量着他:“当真?”
有荷把头埋进被子里,不肯再看他,云崇脸上的神情收敛起来,眼睛里又露出那种怀念往昔时特有的悠远神色。
他想起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后曾经抱着他看御花园里的锦鲤,其实他并不记得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过,只云峭曾经提起,他脑子里便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他那时候太小,应当还不记事,这画面八成是他臆想出来的,然而随着年岁渐长,画面竟越发清晰。
他甚至还能记得他的母后说了什么。
那是个不喜欢荣华富贵的女人,她似乎更渴望百姓之间那样平凡的生活,她羡慕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惜先帝不是她的良人,而这个时代,也并不允许她有那样的想法。
所以她那些隐秘的念头,甚至都连云峭都不知道。
而云崇,甚至不知道他脑子里出现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来自于他的母亲,然而他心里隐约是觉得是的。
因为他也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或者该说是,只此一人可伴余生。
云崇迷迷糊糊也睡了过去,却是并未梦见什么人,只醒来时,有荷睁着眼睛看着他,这样的神色,云崇实在是见过许多次,且每次都是这小东西要闹腾。
他将人按进怀里:“你已然着凉,莫要再受寒,便是看风景,待来年春日好,咱们出来也是一样的。”
有荷摇摇头:“我只是突然响起来,府里的事情我能做的不多,你说我在花园里种些菜好不好?我小时候种菜很厉害的,你不知道我家一院子的菜,都是我种的……”
云崇心里一动:“你喜欢种菜?”
有荷挠挠头:“也不算,只是想起来,总觉得比现在的日子要有意思的多。”
他倒是忘了当年的疲累和打骂。
云崇眼色柔和,抬手摸他的脸颊:“你想种便种……咱们得了空出来寻出山头,全种上果树可好?”
有荷往日最爱附和他的话,这回却没说话,只直勾勾的看着他。
云崇失笑:“怎么了?”
有荷也有些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你哪里怪怪的……王爷,你最近好像很喜欢说等有空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快就要不忙了?”
云崇一愣,他倒是没意识到这件事,听见有荷后一句话,却是满心无奈:“怕是不容易,眼下年关,便是十分忙碌的时候……对了,你应当是还没有正经的吉服,回去让礼部的人来一趟,你如今身份今非昔比,怕是要出席年宴。”
有荷一呆,结结巴巴道:“年,年宴?要要要见到皇上了吗?”
他对皇帝仍旧心存忌惮,毕竟第一次见面,实在是太过印象深刻。
云崇点点头:“自然,年宴皇兄当然会出现,不过你随着我座,不需靠近。何况皇兄已经为你我赐婚,当着众臣的面,也只会对你和颜悦色,你且放心。”
有荷这才松了口气,却仍旧有些不敢置信:“我只求皇上不看我就好……”
云崇失笑:“出息……皇兄怕是不止要看你,还得给你赏赐,否则日后你在命妇中不好与人打交道。”
有荷一哆嗦:“我一个男人……和命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