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崇回到大殿的时候,方才因为皇帝那一句万丰衣而变得尴尬的气氛已经恢复了正常,只云崇看着皇帝,总觉得他这位独坐高处的皇兄,身上流泻出淡淡的寂寥来。
尚丰海被喊错了名字,却并有任何反应,倒像是习惯了似的,云崇想着他皇兄怕是顾不上安抚这位新上的任大总管。
便招手将人招过来。
尚丰海受宠若惊:“肃王爷。”
云崇亲自给他倒了酒:“敬尚公公一杯,近日前朝后宫事多,有赖公公周全。”
尚丰海连忙作揖:“不敢不敢,肃王殿下言重了,本就是奴才的分内事。”
云崇笑笑:“你劳苦功高,皇兄都看在眼里,你只管安心当差便是。”
尚丰海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位爷是怕他,因着皇帝三番五次喊错名字的事心里有刺,他连连拱手:“这话奴才不敢当,奴才有今日全靠万公公提携,奴才记着他的恩情呐,也记着他的教诲,伺候好皇上才是奴才的本分,别的不该想的不想,不该做的不做。”
倒是一个通透人,云崇点点头,将手上的扳指撸下来丢个他:“小物件,公公拿着逗个乐。”
尚丰海倒是没推辞,知道只有收了东西,这位爷才能安心,再说,也不是为了别的事,皇上就是知道了也没什么,何况,这就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呢……
尚丰海又退了回去,皇帝的视线在他手上一扫,尚丰海跪下来给他倒酒:“肃王殿下说奴才伺候皇上伺候的好,特意赏赐的。”
皇帝笑了笑:“是伺候的好……伺候的好……”
尚丰海在皇帝跟前并不敢多话,尽管太子之事过去后,皇帝的情绪已经彻底平稳下来,这些日子以来,更是连句重话也没说,只平平淡淡的模样,和后妃相处,也照旧温和的很。
只尚丰海仍旧从骨子里怕他,他想自己大概是真的比不上万丰衣,他始终没有对方那种不考虑其他,只一心为主子谋划的忠心。
若说是为主子挡剑这种事,其实尚丰海自认也做的到的,却绝不会在皇帝气头上送上门让人出气,哪怕嘴里的话说的再漂亮。
主仆二人各自走神,群臣心知肚明,却无人敢多说一句,便是多看一眼,也觉得胆战心惊。
右相来找云崇说话,大堂中歌舞正浓,不少文臣武将已经被迷了眼,加上酒劲,开始放浪形骸,右相看不过眼,却又不好在大好的日子里说些什么话扫兴,便只好来找看的顺眼的肃王说话。
云崇拱手做礼,右相年迈,不胜酒力,他嘱咐内监换了果子酒来,右相十分受用,喝着酒和云崇说些朝中不大不小的闲事,说着说着便扯到了云崇的婚事上。
右相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王爷打算何时纳侧妃?年后便是皇上大选之日,王爷可求皇上个恩典,选两个合心意的,直接入府伺候。”
云崇脸色沉了沉,却按捺住了脾气,不好与老人家计较:“劳右相挂心,本王府中后院并非摆设,何况王妃年后才会入府,选秀便在三月,时间太短,岂非是明摆着给王妃没脸?这般缺德事,本王却是做不出来。”
右相被他一噎,顿时涨红了脸,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急,有些不厚道,便讪讪饮了杯酒:“老朽考虑不周……不过王爷还是可以看看的,若是有看中的,便请几位娘娘留在宫中教养几日,到时入了府便可上手替王妃打理事务。”
云崇不在说话,只用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右相,右相便慢慢住了嘴,低低叹了口气。
“王爷,老臣是看着您长大的,您莫不是真打算拴在一个男人身上?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大启的江山,自然有皇兄的子嗣担着,与本王却无多大关系,右相这酒喝多了,怕是有些醉了。”
右相一愣,不由自主的看了看云崇,又把视线落在皇帝身上,见对方并没有理会自己,只得借着云崇这话退了下去。
大厅里颇有些混乱,右相年迈,行动上便有些迟缓,也不知被谁碰了一下,险些跌倒,被人扶了一把,却是前不久身体刚有些好转了的大皇子。
“老大人小心,人多杂乱,本宫送老大人回去。”
“有劳大皇子,多谢多谢……”
右相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云崇一眼,心里长长叹息一声。
云崇不知道右相心里再想什么,见皇帝一个人喝闷酒,便提着酒壶去找他,皇帝只抬眼看了看,拍了拍身边:“过来,咱们兄弟好好喝一杯,年后你就是成了亲的人了……”
他看起来颇为惆怅,大约仍旧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仍旧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和母后交代。
云崇和他碰杯:“还要多谢皇兄成全,想来母后泉下有知,也会为臣弟高兴。”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兄弟二人倒是十分默契的并没有提起先帝。
云崇又喝了杯酒,声音有些低,他没喝多少,却已然有了醉意,连笑容都带着些轻松和得偿所愿之后的满足。
皇帝看得一愣,不由自主道:“当真这么喜欢他?”
云崇也不防备他突然问出这一句话来,有些狼狈的咳了一声,俊脸上透出些尴尬羞涩的红晕来。
“皇兄……我自然是……”后面那几个字他到底是说不出来,只好含糊了过去,却是想起了他们的母后,抬头朝天敬了敬酒。
“母后,儿臣现在很快活……得偿所愿,很快活……您没能做到的事情,儿臣做到了……”
他将酒杯一斜,洒在了地上。
皇帝怔怔的看着他,云崇摆摆手:“臣弟胡言乱语,皇兄莫要放在心上。”
皇帝怔愣许久,云崇新添了酒,正要在开口,冷不丁听见皇帝开口:“其实,朕……也知道母后的心思。”
云崇一愣:“皇兄?”
他捏捏眼眶:“我还当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原来是真的……”
皇帝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里面是空的,他这弟弟也是懒,只晓得给自己倒酒,他却也懒得再动手,便抬手拿了云崇的杯子,一饮而尽。
云崇也没在意,正看着皇帝,等着他说些母后的事情,大殿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却是安妃身边的掌事宫女。
“皇上,肃王,众位大人,娘娘让奴婢来通秉,肃王妃……”
云崇心里一跳,猛地站起来:“有荷怎么了?”
宫女看了他一眼,眼中厉光一闪而过:“肃王妃的身份有蹊跷,他,他曾是云舟馆的小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