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崇瞧见了躺在床上的良姬,与先前那个率性爽直的女子竟仿佛是两个人。
自这里出事,下人便都被遣了,只两个管事姑姑受着门,旁人等闲进不得,便是衣食也被克扣了,更别说是炭火。
只好在琳姬尽心尽力,全力为她筹谋,才能撑到如今得见云崇。
琳姬久不见她,心疼的直抖,却是按捺着将早就备好了的参汤喂给她喝,良姬一见琳姬,泪珠便是断了线似的掉下来。
外头的人不知道这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瞧见前脚有荷回了府,后脚良姬便被关了起来,只以为是有荷动了手脚,后院越发人心惶惶。
良姬喝完了一碗汤才瞧见床边还站着一个人,待瞧清楚是云崇,慌慌张张的往琳姬身后躲。
琳姬抱着她,小声安慰,不多时便也跟着掉了眼泪。
云崇心里却是冷硬的很,他见多了生离死别,难得有心软的时候,却是都给了有荷。
“良姬,你可知你所犯乃是死罪。”
良姬越发往琳姬身后躲,小声喊冤枉,琳姬拖着她跪在地上:“王爷,求你给良儿一个解释的机会,她当真是无辜的……”
云崇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黑了,他的脸色,却比天色更难看些,让人惊讶的是,这回不止良姬,连琳姬都被关了起来,只门口没了管事姑姑,院里却是添了两个小丫头。
那个孩子他实在没想到,竟会是废太子的……
云崇不知道云霄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竟对他叔父的家眷动了心思,太子如今这个年纪,侍妾、孺子是有了几个的,早已通晓了人事。
只是孩子既然是太子的,他就不能再让旁人知晓,更让他意外的是,尚家竟然是太子的人,原来许久之前,那个孩子就已经暗中谋划,却不料一招错,满盘输。
有荷送走了林逸,笑容满面的等在大厅里,然而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云崇还不见影子,他便有些急躁起来,杵在门边巴巴的看着。
采苓劝了两次,见他听不进去,微微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云崇是打算怎么处理后院的人,但是偌大一个王府,总不能没有后人,然而若是有了孩子,有荷的处境便又尴尬起来,就算他是王妃,可如何抵得过一个未来的王爷。
采苓正替他发愁,冷不丁听见他叫了一声,声音里有几分欢喜,她抬头瞧了一眼,才知道原来是云崇回来了。
云崇远远的看见有荷,便抬了抬手臂,见有荷跑过来,便接住他,冬日天冷,有荷头上却是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云崇心下熨帖,正要开口解释,有荷忽的拉着他匆匆往院子里去:“咱们吃饭吧,好多好吃的……”
云崇没做他想,随着他的力道回了屋子。
采苓击了下掌,下人们便流水般开始上菜。
大约是云崇回来后,第一回与有荷在外头用晚膳,是以厨房准备的十分丰盛,荤素十几个,虽说大部分都是冬日里常见的荤菜,并不新鲜,却足以让有荷高兴,他迫不及待给云崇布菜,小碟子不多时便满了个尖。
云崇拦住他:“慢慢来。”
有荷连忙应了一声,埋头吃饭,云崇看着他,这小东西一如既往的是一副贪吃鬼模样,看得他胃口也好起来。
只是他方才在后院知道了一件不太高兴的事,这会心情还不甚爽利,只慢慢夹着碟子里的菜,视线时常落在有荷身上。
这几日他时常如此,很多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妥当,却偏要看见有荷才觉得安心,便有些放纵自己,由着心情来做事。
有荷倒是欢喜的很,开始还总爱偷偷看他,后来便喜欢往他身边蹭,以至于几个丫头都不喜欢进去伺候,一些琐事便是两人自己做了,例如布菜,倒茶。
然而今日,云崇看了有荷许久,对方竟是不曾抬头半分,只盯着饭碗,筷子扒拉不停,却是许久也没吃进去一碗饭。
云崇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握住有荷的手,将筷子自他手里抽出来,眉头微微一蹙:“你这是有什么心事?你身体不同旁人,若是饭吃的不顺畅,少不得夜里闹腾。”
有荷呆了呆,结结巴巴道:“很,很烦吗?”
云崇心里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疼的很尖锐,他勉强扯扯嘴角,笑的苦涩难言,他捏了捏有荷的手:“不烦……只是有些心疼,你总该多照顾自己一些。”
有荷讷讷的应了,脸上慢慢泛起血色,垂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抿着嘴角偷偷笑了起来。
采苓一摸胳膊,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悄悄退了出去。
有荷因着那句剖白心情瞬间好了许多,一顿饭吃完才又想起来烦心事,期期艾艾的看着云崇,云崇本想去书房处理些杂事,因着谋反这事,他本就积压下的公务又多了些,虽说他有意放权,交给兵部几个得用的侍中侍郎去做,却到底没办法全然放手。
此时瞧见有荷的样子,知道他有话要说,便有些舍不得走,几乎没怎么挣扎,便招了招手。
有荷眼睛一亮,蹬蹬几步就跑了过来,脸上方才还带着的忐忑,这一会又不见了。
他心思太过单纯,总也不记事,仿佛孩子一样,注意力总是能被转移。
若是用人,云崇是决然瞧不上有荷的,但或许是他以往太过出色,这会瞧见有荷,便有些说不出的感受,仿佛这个小东西,就是自己身上分出去的一部分,将他带在身边,他才算完整。
这感受来的莫名其妙,也着实让云崇有些羞于启齿,只默默在心里纠结几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种感受,不可磨灭。
书房里已然点了灯,德纯秉文都在收拾文书,见到有荷也丝毫不意外,回府这几日,这二人仿佛是拴在了一起,走到哪里都是一起。
二人行了礼便退下了,云崇落座,文书已经按照紧急轻重分了批次,他看了一眼,还未开始办公,有荷便已经按捺不住,在他身后蹭来蹭去,云崇扯扯嘴角,拍了拍腿,有荷便自觉过来坐下,抱住了他的脖子。
云崇有些无奈:“憋了这许久,还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