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崇跟着成国公进了厉王在西郊的别院,这座宅子,乃是除却皇家所属之外最大的一座,当年被赐给厉王之前,先皇召集了百名工匠修缮调整。
云崇却是头一回得以窥见全貌。
他只能说,除却面积和位置,这座别院丝毫不逊于皇家别院,甚至细节处更见精致,只能说先皇当真是将厉王宠进了骨子里。
成国公似乎是刚刚想起来这座宅子应该是云崇兄弟二人的心头刺,脸色有些僵,罕见的沉默,鲜少说话,云崇也不是会没话找话的人,气氛一时有些僵。
穿过别院的主院,又两层密室之后,成国公在密室的墙上按着北斗七星的位置一一按下装饰照明用的夜明珠,墙角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入口来,那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暗格,成国公将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下,因着云崇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他便解释道:“这里藏着先皇的牌位,若非因缘巧合,我等也不敢来研究,那刑室入口就在这牌位之下。”
话音落下,眼前的暗格便慢慢拔高,成国公连忙后退,不过眨眼功夫,那暗格便足有七八尺高,能轻松让人通过。
成国公做了个请的姿势:“肃王请,这里面的人,还得请肃王掌掌眼。”
云崇不曾想自己竟会在厉王的刑室里瞧见皇帝的暗卫。
那的确是皇帝的人,对方断了一只手,只是此地阴寒刺骨,那断手却是被冻住,仍旧能让人看出来,腕骨出一颗血红朱砂。
那朱砂看起来像极了红痣,极容易被人忽略。
云崇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将此地把手住,本王这就去会会本王的三哥。”
成国公连忙应声,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来,云崇尚且不知前些时候皇帝大怒,处置了御书房一应奴才的事,就是连深得圣宠的万丰衣都没能幸免。
如今他联系前因后果,倒是隐约猜出了些苗头,只是这苗头却不大好,若是皇帝知道自己杀错了人……
成国公惊出一身冷汗,只能在心里劝慰自己,皇上严和宽正,从不滥杀无辜,他不过是尽职尽责查抄厉王别院而已,说起来有功无过,着实不算错处。
厉王如今囚禁在宫中,却是大启建朝以来从未用过的冷宫,只是皇帝纵然再恨厉王,却也不屑在小事上苛待。
是以云崇入了冷宫,见到的厉王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见着云崇只是懒懒的抬了抬眼皮,仍旧靠在贵妃榻上,连一句话也懒得说。
云崇在他对面坐下:“你绑了皇兄的暗卫,要得到什么消息?”
绑架皇家暗卫其实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暗卫多是死士,嘴严实的很,且个个手段百出,别的不成,求一死很是容易。
然而看暗卫那样子,厉王仿佛是真的得到了东西。
云崇知道厉王油盐不进,也懒的虚与委蛇:“你若肯开口,我便告诉你一个林逸的消息。”
厉王一愣,随即看着云崇嘲讽一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想要姓林的消息?”
云崇倒是不急:“你不想知道?也罢,反正你当日也看见了他什么模样,相比也猜到了他时日不多,的确不必再问……”
“你胡说!”
云峥猛地坐直,视线落在云崇身上冷厉森然:“本王明明吩咐过不准伤他要害,他怎么会时日……”
他蓦地住了嘴,咬牙切齿的看着云崇:“云老六,你敢套我的话!”
云崇嗤笑:“既然漏了陷,那就老老实实的说吧。”
云峥脸色变幻不定,看起来很是纠结,约莫是既想知道林逸的消息,又不甘心被云崇牵着鼻子走,然而林逸在他心里再怎么蠢笨也到底是痴心爱慕了自己十几年的男人。
他语气颇有些恶劣,几乎是恶狠狠的说道:“能问什么!不就是你家那小东西的下落?皇帝把人弄到徐州去,不就是想嫁祸给我?呵,想让本王背锅,可没那么容易,想必他应该是冤枉了无辜人……”
他挑了挑眉少,刚才的怒气倒是消了大半,脸上又露出得意洋洋来:“本王倒是想起来了,那个素来得宠的太监,上回倒是半死不活的样,可见是皇帝的手段没少用……也不知道皇帝这会知道了真相,该怎么处置他,继续用吧,到底有了隔阂,丢开吧,又怕被怨恨,说不定还要被暗地里算计,这要是真杀了,连个罪名也没有,皇帝这仁君的名声多少都不稳当了……”
他越想越觉得得意,忍不住低低笑起来,云崇得了答案,也不再多待,见他笑的肆意,眼底冷光一闪。
“林逸救驾有功,皇兄决定为他赐婚。”
云峥的笑声蓦地被噎在了喉咙里,身体僵硬,云崇却不再理会他,抬脚出了门,待出了大门,他听见那座偏僻的屋子里,传来家具被打砸的声音。
他扯扯嘴角,脸上却满是狰狞,他是知道了万丰衣为何会落到如今的下场,却没想到,一切竟是因他而起。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万丰衣,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皇帝。
他回了府,没能将事情真相秉明皇帝,他需要捋一捋自己的思路。
好在这一天众人皆知皇帝身体不适,谁都不见,他这样离去,也没人怀疑,只有荷觉得他很奇怪,寸步不离小尾巴似的跟着他,时常瞪大了眼睛巴巴的看着他。
有荷不懂的事情太多,却能敏锐的察觉云崇的心思,尤其是几番生离死别,他看云崇看得越发严实,每日出门必要相送,回府也会在门口巴巴的等着。
云崇心里一暖,略一思索,便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他。
有荷咬咬嘴唇,讷讷说道:“如,如果皇上不抓我……”
他有些替云崇抱不平,可是又碍着皇权,并不敢真的把一切都推到皇帝头上,因此话没说话就心虚的闭了嘴,偷偷抬眼觑着云崇的脸色。
云崇愣了愣,轻轻一叹,用力抱紧了有荷。
“你呀……”
他不知道怎么说有荷好,纵然对方说的其实也不算错,可这世上很多时候分不出绝对的对错来,若是这件事能推到他头上, 皇帝大约会好受些。
然而,皇帝从来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