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一日,云崇第二天递了个折子进去,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只是他并没有进宫求见,反倒孤身一人去了万丰衣墓前,带了些他生前比较喜欢的糕点,却是待了一下午,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最终只得长叹一声。
厉王的府邸终于彻底查抄干净,派去徐州的人也陆续返回,白副将被派去监管徐州,只等刺史上任,掌控徐州,便能回来。
造反事件算是落下帷幕,皇帝并没有对万丰衣再做出别的处置,迁坟或者厚葬,他仿佛彻底忘了这件事,云崇也不曾提起,事关皇帝颜面,他自己不说,一个已死之人也无人替他说话,那个人便慢慢的消失在众人眼里。
半月之后,皇帝连着下了两道执意,且都是赐婚旨意,皇城上下皆是一片震惊,毕竟大启开朝以来虽说男风屡禁不止,却从来没人敢拿到明面上来。
皇帝这一道旨意,几乎是在变相明说,大启朝允许男男通婚。
比起云崇的赐婚旨意,另一道关于林逸的,便不是那么引人注意,毕竟越是权贵,越容易让人瞩目,何况还是这样前所未有的婚事。
只是圣旨中含糊了另一方的姓名,慢慢便有人以讹传讹,将两人联系在一起,整个皇城都因此热闹起来,连带常年凄凉的冷宫。
云峥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下意识就觉得是云崇在算计他,可此后十几日他竟没再得到丝毫的消息,倒像是有意瞒着他似的。
云峥有些坐不住了,这日送饭的小太监过来,他便提了要求,说要见皇帝,小太监是个哑巴,且不识字,无法回应他,云峥摸不准他是不是听见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传了话,日日等着,竟始终没人来传话,说皇帝要见他。
云崇得了消息,只让人继续冷着,他心里转了一圈,打算去找林逸,免得好友心软,做出夜闯皇宫的事情来。
他回主院看了一眼,有荷正在啃账本,采薇拿着算盘在旁边给他示范,两人倒是专心致志的模样,云崇便没有提起这茬,自己出门了。
林逸的伤的确没在要害处,这些日子修养下来,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还缠着棉布,整个上半身厚厚的一层,因此连外袍也没穿,裸着两个胳膊在院子里练武。
林夫人抱着汤婆子,脚边搁着炭盆,正坐在门边晒太阳,手里慢慢的绣着帕子,是岁寒三友的花样,显见是要给林逸用的。
云崇抬脚进来,他并未刻意隐藏脚步声,是以林夫人很快就发现了他,林逸确实挥剑攻了上来,两人过了几招,又各自分开。
林夫人连忙拿了衣裳给林逸披上:“你这孩子,这大冬天,赶紧歇歇,别着凉了。”
林逸恭谨的应了一声,又与云崇见礼,二人相携进了屋子,林夫人对云崇一礼:“妾身去备些酒菜来。”
云崇微微颔首。
这并非林家的宅子,自林正安一群人被放回来之后,这母子二人便离开了林家,在皇城购了一处房产,并未请下人,一应活计都是母子二人自己操持,日子过得倒也清净。
林逸换了衣裳出来:“你不必多跑这一趟,我哪里能分不清轻重。”
云崇目光微微一顿,将装着小纸条的竹筒递给林逸:“那是一,这是二。”
林逸心里一动,知道是云峥的消息,心里跳的厉害,面上看着却还是从容的,只是竹筒不小心就被捏碎了,卷成卷的纸条就掉了下来。
林逸手一抄,将纸条接在手里,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厉王急,求圣见。
只有六个字,林逸却是来回看,云崇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吃颗定心丸,万望自持。”
林逸一笑:“真是大礼,谢过王爷。”
“本王的竹林里还有你赠的一坛酒,莫要忘了。”
林逸一震,声音有些低哑:“这是自然,我为肃王府奔波十数年,总该和你讨点报酬……”
林夫人将酒菜端上来,许久不曾把酒对饮的至交好友,头一回纯粹的饮酒谈笑,这般的轻松时候,日后怕是再难见到,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怕是就要陷入相见难的境地。
等云崇从林逸那里出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他刚一出巷子,就看见了肃王府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他不由一怔,心里猜着是有荷见不着人出来寻他了,却不曾想他竟能按捺的住,一直等着。
不等他走近,车夫便瞧见了他,连忙下车行礼,紧接着车帘子一动,露出有荷的小脑袋来,果然是他。
云崇不由自主嘴角一勾:“天寒地冻的,你怎的也不进去。”
有荷轻轻摇头,大约是冷了,竟然比往常要文静许多,并未跳下来往他身上扑,只探着头看着他,小声解释:“车里有炭盆,还有汤婆子,不冷。”
云崇伸手摸摸他的脸颊,触手果然是温温的,显见是说的实话,他并未冷着。
这时候有荷朝他挤挤眼睛,模样有些滑稽,云崇还以为他是故意逗自己,反倒板起来脸捏了捏他,这才转身上车。
车夫有些拘谨,开了车门竟不敢往里头看一眼,云崇这才察觉到古怪,却是没想到他一进车厢,便瞧见了几日未上朝的皇帝。
“皇兄?”
云崇着实惊讶:“皇兄身子可大好了?若是想见臣弟,着人传个话便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如今正是天寒的时候,也得防着有人狗急跳墙……”
云峭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朕这一句话还没说,你就这般喋喋不休,这要成亲的人果然是大不相同!”
云崇以前倒真是做的比说的多,便是说话,也是句句真知灼见,哪里如同现在一般,一件小事也能唠叨。
云崇被噎了一下,后面的话便吞了回去,有荷张张嘴,云崇看了他一眼,他便又闭上了,皇帝冷冷看了一眼有荷:“怎么,你还要为他抱不平?”
有荷缩缩脖子,明目张胆的往云崇身后躲,皇帝气的拿手指着他,云崇无奈:“皇兄,你做什么和他计较。”
皇帝重重的哼一声,倒是真不与有荷计较了,只是也没再说话,云崇拉着有荷坐到另一边,他心里自然是知晓皇帝的来意的,只是对方不开口,他便只能装傻。
揣测圣意是罪,且可大可小。
这心思又牵扯着人命,云崇不想自己去戳唯一兄长的伤疤。
“带朕……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