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馆没的悄无声息，甚至连同行的人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而皇城御书房的案头，却已经摆上了细致的描述。
皇帝蹙着眉头：“朕还以为他是要和朕赌气……”
云崇的性子，皇帝自是知晓的，往常何曾这样拿旁人出过气……只这云舟馆仿佛是个风月场地……
皇帝并未多想，只当云崇在外折腾十数日，已经对有荷歇了心思，只心中憋闷，才去寻乐子。
虽然这番行为着实让皇帝不喜，然而比起满天下找人来说，这又不算什么了。
“朕说什么来着……找不到自然就歇了心思……他到底拎得清轻重，这样，两个人才都过得顺畅。”
皇帝很快丢开不管，仍旧让下面的人继续跟着云崇，万丰衣却是听得心中一动，只不敢开口，他留在皇帝身边的日子本就不多，着实需要珍惜。
自那日之后，万丰衣便暗地里寻摸人，也放出了风声，外头便渐渐有了猜测，说是他要退了，一时之间，他那小屋子的门槛险些被踏烂了，毛遂自荐的，引荐的，耍着花样往跟前凑的……
万丰衣只闭紧了嘴，一句话也未曾放出去，却是将上回伺候了皇帝一些日子的内监带在了身边，皇帝瞧见倒有些惊讶：“怎的选了他？”
上回这内监争宠，着实踩了万丰衣一脚，只万丰衣没计较，皇帝心里却插了一根刺。
万丰衣笑笑：“奴才瞧着他机灵的很，先前也御前伺候过，奴才这时间不多，换了旁人，怕是调教不好。”
皇帝脸一沉，语气中带着些薄怒：“活了这么些年，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什么叫时日不多？嗯？”
万丰衣轻轻拍了一下脸：“奴才嘴拙，只仗着皇上能听懂罢了。”
皇帝被这轻飘飘一句话就给哄住了，自己却是没察觉分毫，内监瞧的心里惊讶的很，却也清楚，这法子旁人怕是用不了。
万丰衣带人当真是全心全意，一些日常伺候便也慢慢交到内监手里，还特意改了个名字，叫尚丰海，倒是将他提到了自己这一辈上，硬生生的给做出了脸面来。
皇帝对这些小事素来不在意，也就由着他去，只仍旧习惯性的喊万丰衣，哪怕是眼前晃荡的人已经慢慢变成了尚丰海。
肃王在外找人，皇帝的日子并不好过，外头的流言蜚语暂且不说，朝中的琐碎事务也总能处理，只云崇这一走，厉王便又不消停起来。
兵符被送回去的消息并非无人知晓，只肃王声名在外，这兵符换了人，便总觉得没了威力，不止厉王蠢蠢欲动，连外族都虎视眈眈。
万丰衣不知道皇帝是否暗中做了打算，着实担心的很，却不敢开口问话，只憋在心里，却是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这日夜里便梦见肃王未曾找到人，心灰意冷，辞去职务，往世间游历去了，厉王却是抓着机会逼宫，竟是硬生生将禁军全部拦在宫门外，将皇帝困在寝宫里，逼他写下退位诏书。
梦到这里，万丰衣便醒了，额头上全是汗，心脏跳得厉害，不多时，嘴唇便慢慢发青起来，他抖着手摇了铃，万一安来的快，一瞧见他这幅模样，赶紧找了药丸子，来不及化在茶水里，便塞进他嘴里，灌了一大碗茶。
万丰衣片刻后才缓过神来，轻轻吐口气，瞧着万一安：“我本想留你在皇上身边伺候，原先只觉得你年轻，担不起来，如今看来，倒是我拖累了你。”
万一安唬了一跳：“公公说的什么话？奴才有今日可不都是您的恩情，奴才最乐意在您跟前伺候，轻松自在的很。”
万丰衣笑笑，待心绪平稳了些，便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待外头热闹起来，才慢慢换了衣裳往御书房去。
尚丰海正端着热茶往里走，见着他连忙行礼，约莫是知道万丰衣伺候的日子不多了，他倒是收敛了别的心思，一副感激他提携的姿态，见他过来便要将托盘递过来。
万丰衣摆摆手：“你自去伺候，我瞧瞧你伺候的如何。”
尚丰海惊疑不定，却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找茬，嘴上连忙答应，提着心奉了茶，又磨墨，动作很是娴熟，也并没有何处犯了皇帝的忌讳，显见是做好了功课的。
万丰衣点了点头，心里的滋味却是有些不好受，伺候人的活计，谁都做的，他到底也不是无可取代，只他也只能做这个，心里却是难免失落。
尚丰海被皇帝挥退，他处理政务，素来不习惯旁人在场，只以前万丰衣是个例外，以后却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正出神，尚丰海已经带上了门，万丰衣到底也没进去，他绕着这御书房走了一圈，这是第二回他这样认真的看这座宫殿，第一回乃是皇帝新登基的时候，他欢喜的很，跟在那兄弟二人身后一起看了一遍又一遍，无一处不十分仔细。
这一回却是只有他自己。
御书房还是那座御书房，甚至因着精心打理，连颜色都未曾褪去几分，瞧着仍旧光鲜，也仍旧威严。
万丰衣不由摸了摸那朱红的漆，恍然觉得六年前的自己，还是十分年轻的，现如今却是莫名便老了……所谓物是人非，便是如此。
他惆怅片刻，正要离开，却听见有不甚真切的声音传出来，万丰衣一怔，仔细看去，才知道竟是御书房的偏殿里开了扇窗户，也不知是谁这样不小心。
他走上前去正要关上，蓦地听见一句话，却是皇帝的声音：“他找不到便好。”
“皇上放心，奴才将人丢在了徐州，眼看着厉王的人来来回回数次无功而返才敢回来复命。”
皇帝满意点头，淡淡道：“自去领赏。”
万丰衣僵在原地，却是有些不知如何应对才好，静默片刻，待屋里人都散去，他才回过神来，悄无声息的离了那处。
这夜，万丰衣又做了噩梦，醒来却是平静的多，只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绕来绕去，让他不得安宁。
厉王有二心，这简直是明摆着的，是以禁军统领皆是皇帝心腹，皇城外又有南郊北郊两座大营护卫皇城，不说固若金汤，想要带兵进来，也绝非易事……
大约还是他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