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荷还来不及让他收敛些,林二便又来了,有荷曾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只记得他当时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与现在多少有些不同,却是说不出来哪里变了。
“表弟,开祠堂须得等到吉时,不过为视对先祖们的敬重,还是早些去吧。”
福满瘪瘪嘴:“也不是他一个人先祖,总不能让他自己等着吧?”
林二对福满的态度比起上午来说,多了几分包容,闻言一笑:“自然是都要去的,下人在准备香案,要现在外头祭祭头上神明,脚下小鬼,好给祖先们让路。”
有荷还是头一回听见这种事,立刻就觉得祠堂必定是个十分神圣威严的地方,能进去的人应该都是被祖宗承认了的。
他想着就又紧张起来,手忍不住抖了两下,有种血液滚烫的错觉,这种知会神明的仪式,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真的像是被从内到外清洗了一边,整个人都高贵了些。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去祠堂了。
兴许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得了林家先祖的承认,他或许就会变好起来,至少要比现在好,要稍微那么能配得上云崇一点。
他对祠堂的印象不知不觉间便诡异起来,却是谁也未曾察觉。
福满尤其不会理会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受,嗤笑一声:“就知道做样子,要是真有鬼神,林家还能留在现在?那些老祖宗们要是知道林正安接了林家,说不定都要从地底下钻出来,把上一任家主掐死,免得他选了个祸害。”
林二再好的教养此时也经不住变了脸色,拳头握得咯吱响:“你给我闭嘴!”
福满挑衅的斜着眼睛看他,眉宇间没有一丝怯意:“我就不……唔!”
有荷手忙脚乱的捂住福满的嘴,讨好的对着林二笑了笑:“他他他有口无心!”
说出这个成语来,有荷自己暗搓搓高兴了一下,心里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一样了,聪明了那么一点点……难不成林家的祖先已经认同他了?
有荷心里高兴的很,眼睛就亮起来。
林二冷笑一声,心道这样一个蠢货,真是不知道怎么就得了肃王的青眼,还被皇帝大费周章的对付,真是白瞎了这些阵仗。
他冷哼一声:“跟上。”
有荷便拖着福满走,福满甩开他的手:“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
有荷左右为难,福满不耐烦的挥手:“你赶紧走赶紧走,我现在看着你也烦!”
有荷尴尬的笑笑,只好跟着林二去了,福满瞧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很是不痛快,肚子生了会闷气,想起来师父的嘱托,还是打算出门,手还未搭在门上,便瞧见一只竹管戳进来,有白烟袅袅的透出来。
福满唬了一跳,猛地往后一蹿,立刻屏住呼吸,心里警铃大作,却又有些得意,他想,他果然不是有荷那个白痴能比的,这林家没有好东西,果然被他说中了。
他往地上一躺,撞得凳子桌子哐啷乱响,外头的人显然听见了动静,笑了一声,很快就推门进来,警惕的走到福满身边,正要低头查看,却被两只脚绞住脖子,咔嚓一拧,立刻昏死过去。
福满跳起来,见那人一副管事打扮,愤愤的呸了一声,将人丢上床拿被子一盖,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又小心翼翼的将门窗关上,这才奔着祠堂去。
他瞧着天色,心里咯噔一声,眼看着就到了申时,他只盼着那些人好歹有点操守,别把祠堂开早了,不然他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有荷正浑浑噩噩的跟着林家人三跪九叩,拜的是谁,为什么拜全然不明白,心里糊涂的很,态度却很虔诚,他心里觉得林家先祖一定是已经认同他了,这会态度越好,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因此所有的动作都是一丝不苟。
却是不多时,头就有些晕了,血液上涌,脸颊通红。
林二频频看他,有荷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移开视线,这一瞧才发现,这乌泱泱一堆人里,竟没有林逸。
这样隆重的场合,长子不用在场吗?
有荷心里奇怪的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正要压低声音问问林二,前面的林家叔公却像是后脑长了眼睛一样,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有荷缩了缩脖子,被吓得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不敢再说话,头却是越来越昏沉,他从不知道开个祠堂还要这样麻烦,他原本想的就只是翻开族谱,写个名字就成了。
然而越是这样繁琐,他越是承受不来,便越觉得祠堂神秘威严,他能进一回,简直是天大的福气,竟有些这林家祠堂比皇宫还要尊贵些的感觉。
各方神明好不容易拜祭完毕,有荷的腿几乎要直不起来,然而心里却是高兴的,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前面那扇红肿的实木大门,上面雕刻的铜兽首十分威严凶悍,仿佛能镇住一切邪祟。
等我从这里出来,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有荷满腔激动,脑海里都是这个念头,前面林家辈分最大的叔公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玉笏,清清嗓子开了口:“林家不肖子孙成,敬禀先祖……”
林叔公瞧着走路都不稳当,声音却很有穿透力,有荷甚至觉得那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响起,他心里颇为震惊。
他不太听得懂林叔公说的那一堆是什么意思,但是提到了林宥这个名字,他记得林逸和他说过,他填在族谱上的名字,就是林宥。
他忍不住咧开嘴,心想,很快就要进去了。
林叔公这一番祝祷持续了足有一刻钟,有荷听得云里雾里,却没有多少不耐烦,反倒觉得这人厉害的很,能说出那么多晦涩难懂的话来。
申时眨眼就到,沙漏只剩一小撮还在的时候,林叔公就停了下来,一挥手,便有两个林家的年轻后生把住两个铜兽首嘴里衔着的铜环,做好了开门的准备。
最后一粒沙子滚下,林叔公扬声道:“开~祠~堂~”
有荷情不自禁的睁大了眼睛,恨不得将那木门后面的情形一眼就看个透彻,然而当那大门在他眼前缓缓打开,外面的光亮还不足以照亮昏暗的内室时,他就后颈一痛,眼前彻底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