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荷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他见过死人,去从来没见过这样突然就死了的,还就在他眼前,几息之前,这人还说要带着自己去种田。
有荷急促的喘息起来,尖叫却死死压在喉咙里,直到他真的尝到了腥甜,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仿佛是被烧开了,落了地竟在不停的冒泡。
王府的药果然不一样,怎么每次发作的症状还不一样……难不成这人就是因为那一口,沾了他的血,才被毒死了?
有荷被吓了一跳,又往后缩了缩,只一动,剧痛便又袭上来,他心里叫苦,明明不该这时候发作的,怎么就偏偏提前了。
早知道是这样,他何必提心吊胆的思索后路,现如今还不是乖乖等死。
死前还要被人吓一回,这么恐怖的死相,他是真的没见过……
有荷闭了闭眼睛,想把护院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抛开,却不想,他竟不由自主的将自己替代到了那人的身上。
那样恐怖的死相,有荷抬头瞄了瞄四周,无意识的去找哪里能让他直接撞死,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那护卫吓着了,他总觉得这次似乎比前两次疼的都厉害,仿佛五脏六腑真的都干瘪了,然后被搅碎了。
也或者是这次真的没念想了,哪怕云崇真的在这附近,又怎么会知道他就在这里,就算他知道……会来救自己吗?
有荷连缩成一团的力气都没了,死鱼一般瘫在地上,手脚皮肤不自然的抽搐,嘴角的血连绵不断的溢出来,有荷可惜的摸了摸怀里的银子。
他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了这么多钱,却没能花出去一个铜板,早知道如此,他还不如都留给紫风……说不定能让对方赎身,然后远远的躲开,找个小村子,过他想过却没能过上的日子……
有荷眼角又湿了,却是连嚎啕大哭的力气都没了。
他头一次和死亡离得这样近,仿佛是下一个眨眼,或者下一个呼吸,他就要彻底离开这里。
没了挣扎的希望,有荷竟莫名松了一口气,这样坦然的等待死亡,竟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可怕,甚至颇有些轻松。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仔细感受了一番呼吸的感受,却不想鼻子里竟然也全是血,他没能吸进去,反倒被血腥味呛得险些昏过去。
他只得张开嘴,胸腔鼓动起来,仿佛真的是酝酿着要将五脏六腑的都吐出来。
他猛烈的咳嗽起来,身体像是忽然有了力气,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好转,反倒让有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如愿以偿的长长舒了一口气,许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对那护院尸体的恐惧,竟有些淡了,甚至敢小心的往旁边移动了一下。
他翻身上了床,端端正正的盖好被子,手里死死捏着装了银子的荷包,静静等着永眠。
然而他那不长的,甚至都没多少快乐回忆的一生却不停的在他眼前闪现,有荷看着那一张张颇有些模糊的脸,竟然真的觉得放松了些。他这不怎么值得回顾的一生,仿佛在这时候才发现有些对不住他,这时候蹦出来提醒他,他这一去,未必是痛苦。
他想,他下辈子一定要好好投胎,他这辈子虽然活的不体面,却从来没有做亏心事,也曾经施舍过几个乞丐,也算是帮过别人,希望下辈子能体体面面的活着。
可以的话,真想多喝几碗孟婆汤……
意识慢慢模糊,手脚的温度也在慢慢褪去,有荷看了一眼这狭窄的耳室,竟颇为满足,总好过死在云舟馆,死在不知道多少人躺过的床上……
他想,若是能变成鬼,他一定得回王府去看看,除了紫风,采苓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他想去谢谢她……还有云崇。
无恩无怨,来生不见……
念头刚刚闪过,云崇黑漆漆的脸便出现在眼前,有荷不是第一次想起他,却每每想起,总要被吓一跳,却不想他眼瞅着就要往阴间去,竟然还要再被吓一次,他颇为惆怅的叹了口气,心道,这位爷,你要是顶着这样的脸,真的不能怪林逸不喜欢你,真的很吓人……
他彻底没了意识前,竟看见云崇的脸仿佛是更黑了些,他有些想笑,心道,王爷就是不一样,威严甚重,脸黑起来都这样鲜活……
却不想这王爷成了真,扶着他坐起来,捏着下巴塞了颗药丸给他,还对着他那张带着笑的脸狠狠捏了一把。
有荷竟然就被活生生捏的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看见云崇,很是惊诧,猛地往后一躲,胆战心惊道:“你,你怎么还在……”
云崇的脸色果然十分鲜活的又黑了些,阴测测道:“本王为什么不能在?”
有荷一呆,不可置信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颤巍巍的去摸云崇的,却被云崇一把抓住,搁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有荷短促的叫了一声,看着自己手上的牙印仍旧有些不可思议,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因着没感觉到疼,脸上仍旧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云崇板着脸问他:“还乱跑吗?”
有荷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小幅度的摇摇头,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身体,恨不得挤进墙里去。
云崇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扶着床沿的手慢慢收紧。
他沉声问道:“跑了为什么不回王府?!”
有荷欲哭无泪:“回,回了……半路上被抓着了……”
云崇恨铁不成钢:“你就不会逃?!在王府的时候不是熟练的很?”
有荷只敢摇头,话都连不起来,好在还知道申辩,结结巴巴道:“跑,跑不掉……”
云崇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有荷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试探着问道:“我还会做梦,是不是没死?”
云崇眼神冷飕飕的刮在他身上,笑容却比眼神还要冷,近乎咬牙启齿道:“你都觉得是在做梦了,还问什么?梦话还能当真不成?”
有荷一呆,一时竟没找到理由,还要再说话,身上突然一麻,连多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便又睡了过去。
隐隐约约的,他听见云崇似乎是让他等着……
真是,做个梦也不让人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