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纯看不过眼,却不好说什么,又怕这匹马被牵连了,连忙上前两步将马匹牵住,那畜生却不肯老实跟着往回走,反倒一直盯着那遍体鳞伤的马,不停的刨蹄子,还要打响鼻。
一副要和对方干架的姿态。
厉王的车夫甩了个响鞭,斥道:“谁家不长眼的奴才,敢拦厉王殿下的路,不想活了?!”
德纯生拉硬拽将那马拖到一旁,车夫一鞭甩在拉车的马背上,又是一道血痕,那马却不肯走,牢牢的站在原地,扭过头来去看德纯,然后又去看德纯身旁的马,低头喷了热气,听着像是叹息。
德纯心里陡然升起不忍心来,厉王不痛行伍,对马匹看着并不爱惜,这样一匹好马落在他手里,当真是明珠暗投了,更甚者,被宰了端上餐桌也不是不可能。
车夫连着甩了几鞭,马车纹丝不动,车夫变了脸色,回头看了看马车,隔着车帘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脸色却是又难看了些。
他翻身下了车,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来,搁在马匹厚实的颈项上,低声威胁道:“你再不走,老子就宰了你!”
那马只一动不动的盯着德纯身后的马看,德纯心里暗暗叫苦,心道这两匹马怎的这样让人难办,他简直要牵不住身边这畜生了。
车夫恼怒,竟真的要下杀手,德纯张了张嘴,这一犹豫,竟没来得及阻止,却有人先他一步开了口。
乃是厉王。
“宝马都有灵性,你这样折辱它,还敢妄想它听话?”
德纯心道,早不说晚不说,偏要这时候,厉王这人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连一匹马都要算计。
厉王转头看过来,脸色苍白如纸,神情倒是温和,只眼底的阴鸷始终挥之不去,看得人心底发寒。
他道:“可是六弟府上的?”
德纯连忙行礼:“奴才见过厉王殿下,愿殿下福寿安康。”
厉王低低笑了几声,德纯前几年是常见厉王的,那时候只觉得这人一看就不是不好相与,处处都透着森寒,眼里盛满了算计,既不是明主,也不是良配。
现如今却多了些深不可测的味道,给人的感觉却越发冷厉森寒。
却不知道那林公子是被什么眯了眼蒙了心,一头扎了进去……现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庄家。
德纯忍不住想,难不成江湖人都喜欢这个调调?
那他那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的主子爷岂不是输的冤枉?
厉王不知德纯心中所想,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竟颇有些要和他长谈的架势,又问他:“六弟近来可好?当日他因我受了难,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待要去探望,却又行动不便,着实惭愧。”
这话不好接,德纯只好捡了场面话说,并不曾提及云崇多少。
厉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末了道:“六弟调*教出来的下人,果然是不错的。”
德纯连道不敢,厉王抬了抬下巴,轻轻道:“去吧。”
德纯听着这话不像是对自己说的,便一直垂首站着,片刻之后车上果然下来个妙龄少女,尽管对方捂了脸,德纯却还是能从那眼角眉梢的风华中看出来,乃是人间绝色。
少女盈盈一拜,手中托着四尺长的木盒子:“王爷听说肃王殿下得了新欢,心中欢喜,虽不便相见,该有的礼数却还是要有的,特送上见面礼,还请公子转达。”
德纯心中一凛,也不知道厉王这话说的,到底是真的知道了什么,特地来讽刺的,还是云里雾里,前来试探一番。
德纯不敢轻易答话,怕露了破绽,被对方瞧出什么端倪来,正要开口拒绝,忽听云崇的声音自后面传来。
“一个奴才哪里值当三哥这样费心。”
德纯松口气,冷不丁手一松,那被牵着的马竟然就挣脱了他,朝着云崇跑过去,看着竟是十分亲昵,还去蹭他的手。
云崇只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那马却垂头含住了他的衣袖,拖着他往前走。
德纯哭笑不得,心道这马竟然还认人,知道这是个能做主的,竟要去救自个的同伴。
云崇见着那满身血的马,眼中划过惊艳,随即脸色一沉,这样重的伤,若是不好好医治,即便能够自愈,也到底是伤了根本,于寿命有碍。
“你想让本王救他?”
两匹马同时嘶鸣了一声。
厉王笑起来:“六弟手底下出来的畜生也格外灵透些……只可惜,本王也十分喜欢火云,否则,六弟一句话,送与你也不是不行的。”
云崇勾勾嘴角,身上气质越发冷凝,他侧了侧头,瞥了一眼那捧着盒子的少女:“骏马哪有美人来的让人动心,若是三哥有心,不如将她送给我吧。”
厉王猛地咳嗽几声,那少女颇有些幽怨的看了云崇一眼:“肃王殿下恕罪,民女心系厉王殿下,实在无法伺候您。”
云崇去看厉王,厉王为难道:“她有血有肉,本王也不好违了她的心意……”
云崇挥挥手,那束着马的缰绳便齐刷刷断开,厉王车驾猛地沉下来,被车夫死死抗住,厉王脸一沉,阴测测看着云崇:“肃王……”
云崇冷冷一笑:“本王看着畜生也有血有肉的,它的心意,三哥还是也不要违了的好。”
厉王身后的侍卫呼拉拉围上来,明晃晃的刀刃抽出半截,虎视眈眈的瞅着云崇,德纯一个激灵连忙上前来护住云崇,他身上并未带兵刃,却也怡然不惧。
云崇拨开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厉王:“三哥入宫,身边却还要带着这样多的全副武装的侍卫,可是信不过皇兄?还是你心里有鬼,为求心安。”
厉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慢吞吞道:“六弟误会了,本王带人不过是怕旁人不长眼,做了不该做的……”
他说着又去看那匹马,淡淡道:“宰了……背主的畜生留不得。”
云崇笑起来:“三哥,这畜生可不是你的了,还是三思的好,毕竟不是你的东西,强求不来。”
气氛瞬间凝住,德纯只觉得稍不留神,便会有刀刃落下来,然而万丰衣来的是时候,且带了皇上的口谕,厉王只得忍下这口气,换了软轿被抬进了宫。临走前阴测测看了云崇一眼。
德纯从未见过云崇如此冲动的时候,这会却不敢开口问一句话,沉默的被冻了许久,才随着自家主子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