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崇撩开了拔步床的帘子,里面几日没住人,已经落了灰,看不太出来,却处处透着凄凉,仿佛淤积了这个冬天,王府全部的寒气。
云崇松了手,帘子便又在他眼前轻飘飘的合上了,眼前的东西再看不清,连曾经住在这里的那个人,也有些模糊了。
真是让人很不痛快,云崇本以为自己对有荷够用心了,这一会对着这冷清清的屋子,竟有些想不起对方的脸来。
采薇在外头敲了敲门,云崇没做声,对方自己进来了,轻声道:“爷,宫里来人了,皇上请您进宫呢。”
云崇微微侧首:“采苓怎么样了?”
采薇叹口气:“还生着气呢……爷别和她计较,她是个死心眼,您也知道,当初南城死的不明不白,她心里一直有根刺,这有荷又和南城性子相似的很,也怪不得她多几分怜惜。”
南城是采苓一手带出来的,算是她的徒弟,身手十分了得,当日厉王图谋不轨,云崇便将南城派出去做了探子,直到包围厉王府的前一刻,她还收到了对方消息,然而进了门,就剩了尸体,是被人一掌自后心打碎了五脏六腑,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南城经验丰富,且对危险有强大的本能反应,不可能会毫无反抗,唯一的可能,也就是凶手是熟人,而且还是个高手。
然而厉王府中,哪里有人会不让南城防备?又是那样一个高手。
直到众人见到林逸。
不只是采苓,其实所有人都认定了凶手就是他,除了云崇。
然而只要他不开口,就没人敢揭了遮羞布,将这事明明白白的问出来。
采苓自然也不敢说,只能把怀疑和怨恨埋在心里,时间越久,藏得越深,自然也就越疼。
采薇叹了口气:“爷,虽说奴婢这话问的晚了些,可是您……真的不管有荷死活了吗?”
云崇轻笑了一声,采薇摸不准他的意思,不敢再多话,转而道:“奴婢伺候您更衣?”
三管家备了马车候在门外,云崇瞧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换马来。”
昨日又下了雪,皇城街道虽宽阔,收拾起来却也麻烦,骑马总不如坐车来的稳当,他正要劝两句,彭勇已经牵了两匹马过来,跪地给云崇问了安,又对三管家点头:“奴才奉了成管事的意思,要往城郊去驯马。”
这是大宛进贡来的宝马,共十匹,皇帝自己留了两匹,给了几位开国功臣几匹,剩下都给了云崇,只是好马性子烈,兴许也有大宛下马威的意思在,总之这些马对旁人抗拒的很,轻易不肯让人近身。
是以车马房驯服不了,只得来请束规阁的人代为训诫,王府虽有后山,却不适合跑马,所以彭勇领了差事只能往城郊去。
云崇却拦住了人,德纯一看便知道他动了心思,抬抬手自彭勇手里将缰绳接了过来:“你且去吧,爷来了兴致,亲自训它一训。”
彭勇规劝:“这马昨日还踢伤了人,胯骨都断了,野得很……”
德纯摆摆手:“一个畜生,难不成爷还训不了?”
彭勇连道不敢,慢慢退到了后面,云崇随手扯了缰绳,翻身上马,那畜生果然性子烈,原地尥起了蹶子,见云崇仍旧稳稳的坐在自己背上,便来了几次直立,却被云崇紧紧勒住了缰绳,马身一歪,重重摔在地上。
云崇飞身而下,站在那马跟前垂眼看它,德纯将马牵起来,那畜生仿佛是意识到了这是个狠角色,看着老实了许多,竟试探着去噌云崇,却被云崇躲开。
“混账东西,想走就走,连命都不要,还真以为本王稀罕你!”
他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将另一只马抢过来,翻身而上,朝着皇宫疾驰而去,德纯连忙去骑方才那匹,这畜生却又发作起来,尥蹶子,甩尾巴,死活不肯让德纯坐着。
德纯怒道:“你个混账!我要是追不上爷,回来就把你宰了,炖一锅!”
马猛地往前一跳,猝不及防之下一个直立,德纯一时没抓稳,被摔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彭勇连忙将人扶起来,那马匹却趁机挣脱了德纯的手,朝着云崇方才的方向疾驰而去。
德纯怒极,运气轻功追了过去,彭勇看着人都没了踪影才翻身往回走,三管家冷笑:“越发出息了,越俎代庖都会使了。”
彭勇躬身一礼:“三管家说笑了,不过是凑巧罢了。”
三管家走进两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小子,你有多少本事,我清楚的很,看在咱们险些成了父子的份上劝你一句,别自寻死路。”
彭勇垂下头,十分恭敬道:“三管家教训的是,彭勇记下了。”
三管家碰了个软钉子,心里窝了一团火,拂袖而去,彭勇一直垂着头,直到人走了才慢慢直起来,眼里平静无波。
……
德纯追着马到了宫门口,云崇骑得那匹被禁军牵住了,自己跑过来的那匹却四处晃荡,时不时就要往宫里探探头,仿佛是真的来找云崇似得。
德纯气笑了,扯住它的缰绳:“这会倒是懂事了,老实了,可是我也是奴才,咱们进不去,就只能在这里等着,你也跟我一起等着吧。”
马打了个响鼻,喷了德纯一脸热气,德纯扯扯它的鬃毛,语重心长道:“你来的不是时候,咱们王爷心里不痛快着呢,前些天丢了人,不能光明正大的找,暗地里派了人,也没个消息,急的吃不下睡不着,好不容易得了信,却说是人早就跑了,至今也没回来。”
他叹口气,心里替自家主子苦,摸着马鬃毛来回摩挲。
“人早就有前科,跑了两回,这回恐怕是又走了,咱们爷生气也没地方说,你就当是替你主子分忧了,这份情我替爷还你,回去给你吃上好的草料,带你去城郊跑,你见着爷脾气好点……”
宝马长嘶一声,挣脱德纯的手,十分焦躁的原地转了一圈,猛地朝前跑去。
德纯暗骂一句,连忙追过去,到了跟前才见着,原来是厉王的车驾正慢慢走近,拉车的马四肢健硕,身体高大,身上却处处淌血,形容十分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