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荷彻底醒来的第二天，德纯就带了个说书先生来，有荷客客气气道了谢，扶着兰蔻把德纯送到了大门口，外面已经没人守着了，有荷却没了再出去的心思，甚至都没再多看一眼。
他想说书先生也是识字的吧？不然如何读懂话本，又要说给旁人听？
他央着那先生给自己说解话本书，先背下来，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着认，说书先生只以为他是这府里的贵人，并不敢推辞，有荷学的认真，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先生被带去用饭，兰蔻也带了食盒过来。
照旧是粥，只多了一道很淡的乌鸡人参汤，里面连块骨头都不见，但好歹也是有肉味的，有荷恨不得将碗底舔干净。
这顿饭倒是吃的心满意足，那话本背起来比千字文容易的多，他这两个时辰，竟背下了足有一章，用完饭便靠在床头对着话本一个字一个字的认。
兰蔻见他看的认真，没敢做声，轻手轻脚收拾了，提着食盒出了门，走到门口，正见着那说书先生被人领着往外走，方向像是外院。
这就要走了吗？
兰蔻有些替云崇可惜，他看起来很喜欢这位先生，一上午都没出门，这会还在看话本。
好在午休过后，那先生又回来了，只是换了身衣裳，兰蔻忍不住想，这些先生们可真讲究。
下午照旧是看话本，一个读，一个背，然后对着书认字。这会这先生却比上午要敷衍许多，有荷明明能背下一章，对方却只肯读到一半，死活不肯再往下读，有荷不好勉强，看着天色不早，就让兰蔻将人送出了。
说书先生额头都是汗，被送出主院便连连告辞，将兰蔻遣了回去，绕过几座亭子，德纯在一座拱门前等着他，说书先生连忙拱手行礼，德纯回礼：“还请先生再随奴才走一趟。”
说书先生连道不敢，战战兢兢的跟着对方出了门，绕了几遭，到了一个四面垂着厚实棉帘子的亭子里，上面写着桑梓亭。
亭子死角都点着火盆，一进来便是暖烘烘的，桌案上搁着红泥小火炉，烫着一壶酒，旁边是纸墨笔砚，这亭子的主人正坐在矮椅上，伏案作画，说书先生行了礼，听那人道了声免这才敢起来。
那人脸色苍白，胸口还隐隐透着血迹，像是重伤未愈的模样，呼吸都是粗重凌乱的，果然是如外界传言，前些时候遇刺重伤了，说书先生越发不敢动弹。
周围没人说话，说书先生站的脚都麻了，实在按捺不住，抬头瞅了一眼，这才看见那画里是两个人，一个已经画好了，看着正是他方才说书的那位年轻公子，第二个人正被细细描绘着容貌，等云崇停了笔，那先生再看时，却不由愣住了。
这个，倒是更像那位公子，先前看着不觉得如何不像，这会两厢一比，他愕然发现，这两人竟是截然不同，只面貌上有几分相似。
说书先生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将云崇夸上天。
然而云崇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只问道：“又背了书？”
先生不敢隐瞒，连忙说道：“正是，学生已经按着王爷所说，并未多读，只念了半章。”
云崇在那画上盖了个章，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现在倒是上进了……”
尾音里听着像是颇有几分惆怅不忍，说书先生不敢多言，云崇挥挥手，德纯便将人送了出去，随手给了五十两银子，算是赏赐。
说书先生连忙道谢，他来这里一天便是五十两，没想到临走竟能再得五十两，这肃王府果真财大气粗。
德纯不知道自家王府给了人这样的印象，送走了人脚下不停的就回了桑梓亭，云崇正对着那画发呆，也不知道是在看画里的谁。
德纯大着胆子搭话：“有荷知道上进，这是好事。”
云崇不置可否道：“怕是吓着了……”
德纯想着早上那人送自己的时候，连门外都没看一眼，不像是吓着，倒像是被伤着的模样。
只是这话他不好说出口，到底是主子的私事……何况，实情到底如何，他也未必知道，当日云崇假称重伤之时，有荷的表现，着实让他多了不少好感，遇事若是无伤大雅，便总要偏向他几分。
何况，这二十多年来，那还是第一个爬上王爷床的人，也由不得他不重视。
“收拾了吧。”
云崇站起身，不再看他笔下那明明想似，却又无一处相同的人。
德纯心道可惜，却仍旧将画卷收拾了，丢进了角落燃着的火盆里，火舌突地亢奋起来，眨眼间就将那画卷烧成了灰烬。
德纯这才唤其他下人进来，收拾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换上新鲜的果子和糕点。
刚收拾完，大管家便托着厚厚一沓文书在外头请安，德纯去迎了迎，有些埋怨：“主子爷这刚得了空，您就过来了，时间掐的也太准。”
大管家苦笑：“年关将至，祭祀年宴都是大事，礼部频繁有人过来请示，兵部的大人们又凶得很，实在推脱不了……”
德纯听得也头疼，小声抱怨道：“那么多人，竟好像每一个长了脑子，若都要主子爷拿主意，还要他们做什么……”
大管家和他闲话了几句，匆匆去见云崇，云崇简单批阅了，也不知道是底下人太忙乱，做的不好，还是云崇今日心情格外的不舒坦，竟驳回了一大半。
大管家心里叫苦，却不敢反驳，只得再将那些文书托走，准备着一会如何和那些大人们扯皮。
连着七八日，有荷都关在屋子里背书识字，病好了许多，只是鲜少出来，云崇也跟着犯了病，每日都去亭子里作画，这一日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比往常都晚一些。
德纯看着天色，进去催了催：“爷，该用晚膳了。”
云崇点点头，德纯问起要摆在哪里，他却微微顿了顿，末了才道：“回去吧。”
德纯眼睛微微一亮，连忙应着，招来两个小丫头，一个让去厨房传膳，一个往主院去，让有荷出来一起点个卯。
就算伺候不了，多少也该露个面，两人闹了那一通，总不能让主子爷去赔不是……
只是……德纯忽的担忧起来，往日看不出来，那孩子竟然气性颇大，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