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有荷自己上了药,又小心翼翼的脱了衣裳,叠好搁在床头,侧身对着那衣裳笑起来,他想,自己总算能正正经经做工了,就算以后找不到人和自己搭伙过日子,可到底他也是正经人了,出门再也不用被人指指点点。
有荷越想便越觉得欢喜,傻呵呵笑起来,这一笑便有些收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睡一张床。
这是他自己的床……
有荷笑着笑着便流起眼泪来,高兴的。
采苓进来,被他又哭又笑的,刺激起来一身的鸡皮疙瘩,摇头道:“这是做什么呢?大晚上的不睡觉。”
有荷连忙坐起来,摸了摸眼睛,整张脸笑成了一朵花:“就是高兴。”
采苓想起他以前的身份,倒也有些理解,便也跟着笑了,末了笑意却又收了起来,有荷这个书童,实在是名不副实,然而她也知道,王爷将他留在身边,其实不过是为了要个念想。
“收拾收拾吧,主子爷传你伺候。”
有荷瞬间便想起来昨晚的事,脸色羞红了,讷讷点头:“这,这就来。”
采苓倒比他放得开,出门前嘱咐道:“你也别放在心上,咱们后院的那些主子们,哪个不想往爷床上跑?看中了你就是你的福气,要珍惜才是。”
有荷连连点头,若是以往,肃王这样的客人,是无论如何都轮不上自己的,那模样,那出身,那体力,即便是岚若,恐怕也是肯倒贴的。
有荷十分知足。
采苓看他神色,突然觉得有些可惜,如果这人不是那样的出身,肃王说不定真能将他留在身边。
这样懂事,模样又好,虽然不甚聪明,可谨守本分,实在是难得了。
有荷换衣裳不过是眨眼的事,在云舟馆早就习惯了的。
有荷住的这地方,仍旧算是下人房,只是房间大了许多,也与低等仆役隔开了,除了卧房,外面还有一个不大的小客厅,有荷简直喜欢的不得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主院去,路上遇见一波波下了工回去的仆从,有荷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竟然就看见彭勇在人群里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他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可不受对方拿捏了,他又挺直了腰板,假装没看见,紧紧跟在采苓身边。
采苓嘴角一勾,露出冷笑来,这彭勇倒也是越发出息了,在自己跟前也敢耀武扬威。
云崇端盘膝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书,也不知道看的什么,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色看起来颇为骇人。
有荷腿肚子一哆嗦,不敢进去了,瑟瑟发抖的躲在门边,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小毛球如尘却跑了出来,对着他的腿咬了一口,不疼,就是痒,有荷没撑住,小小的叫了一声。
云崇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往门边看了一眼,沉声道:“滚进来。”
有荷抱起小毛球慢慢挪了进去,云崇搁下手里的书,抬抬下巴:“更衣。”
有荷吞了吞口水,然而他心里却有那么点欢喜,只是面对着威严赫赫的云崇,有些下不去手。
这是和接客全然不同的感受,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哪怕只是碰到了云崇,也会把对方弄脏了。
他的迟疑让脸色本就不好看的云崇气势更冷,声音像是刀子:“怎么?你不想?”
有荷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连摇头,凑上来抖着手解云崇的腰带,却许久都找不到结在哪里,急出了一头冷汗。
云崇垂眼看他:“笨死了。”
有荷不敢反驳,手下越发用力,冷不防手心一疼,下一瞬便有血丝从手掌里渗出来,滴滴答答落在云崇的衣衫上。
有荷脸色大变,瞬间便后退一步,伏地请罪,云崇要去抓他的那只手僵在原地,脸色颇有些不可思议,就在他愣神的这短短几息里,有荷又将自己的额头磕出了血。
“起来!”
云崇低喝了一声,有荷一僵,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满脸恐惧的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要说,将他送去给成大。
云崇心里颇不是滋味,却想不出原因来,只能闷闷道:“下去吧。”
有荷腿软,爬了两次没爬起来,云崇皱着眉头瞪他,有荷试探着爬着往外走,却被云崇一把拎了起来,丢去了床上:“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吧。”
……
有荷再醒来日头仍旧高高挂着了,他昨晚穿来的衣裳再次成了碎片,这次来送衣裳的事采薇,对方挂着温和包容的笑,有荷羞得钻进被子里不敢出来。
“快起来用早饭,爷还等着伺候呢。”
有荷连连点头,就是不动弹,采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伺候云崇成了习惯,倒忘了这人不是她们能看的。
采薇心里对有荷多了份喜欢,笑一笑便出了门,有荷很快便跟了上来,匆匆吃了早饭,往书房去,正要进门,被大管家拦住了,对方带了个而立之年的长须男人,穿着长袍,满身的书卷气。
大管家道:“这是你的新先生,好好跟着学,不懂就问。”
有荷道了谢,也没问昨天的那个去了哪里,大管家对他这样识趣十分满意,与那男子点头示意之后便走了。
男子自称素斋先生,教导有荷也是从三字经千字文开始,十分中规中矩,只是有荷从未握过笔,又性子胆小,并不敢真的发问,因此一上午下来,却连个握笔都没学会。
至中午,有荷回去伺候云崇用膳,他也有些弄不明白,书童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可云崇的命令,他实在是没胆子反抗,连问一问都说不出口。
下午云崇出了门,去兵部料理了些差事,回去的时候天色仍旧很早,路过前院忽的想起有荷那被打肿了的手,心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学会握笔。
脚下已经自己转了方向,往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