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若是林逸不来,云崇多是在书房处理政务,他管着兵部,如今厉王虽看似老实,缩在封地龟缩不出,他却不得不暗中留心,生怕他勾结外族,让兵士无辜流血。
有荷在门口探头探脑,隐隐约约看见几个影子,一时没敢进去,缩在门边老老实实的等着,约莫过去半个时辰,里面才有人出来,一时不防备,被他惊得叫了一声,有荷连忙请罪。
云崇蹙眉:“外面怎么了?”
有荷垂头丧气进去,见着云崇,反倒越发紧张,双臂垂在身侧,仍旧不停抖动,云崇只觉得胸口有一股郁气升上来,堵得他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坦。
他沉着脸丢给有荷一份文书,冷冷道:“念。”
有荷懵了一下,这时候才意识到,书童虽然是有身份有地位,可也得有能耐,至少能读书认字。
有荷白了脸,腿一软就伏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云崇扫了他一眼,脸色更加难看,怒道:“听不懂本王的话?!”
“奴,奴才不,不识字……”
肃王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拧着眉看了他许久,慢慢问道:“不识字?”
有荷不敢应声,开始磕头,“砰砰砰”,十分卖力,半点都不留情面,云崇丢了文书下去,砸在他后背上:“没用的东西。”
有荷不敢做声,满脑子想的都是,若是肃王因此不让他做书童了,他是不是还得回去被三管家拿捏?
他磕头越发卖力,却说不出求饶的话来。
云崇“腾”的站起来,三两步走到有荷跟前,一脚将他踢开,有荷滚了一圈,靠在门边停了,倒不觉得多疼,只是有些晕。
云崇喊道:“来人。”
有荷几乎要被吓哭了,缩成一团委屈巴巴的看着云崇,云崇却理也未理他,大管家进来,见两人这情形,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王爷有何吩咐?”
肃王制止有荷:“带他下去,找个先生好好教教他识字。”
大管家一怔,扫了有荷一眼,心道,王爷这可真是头一遭,竟然选了个不识字的做书童,说出去,也够别人笑上一阵子了。
他朝有荷招招手:“来,跟我走吧。”
有荷小狗似得挪到他身边,丝毫不敢抬头,颤颤巍巍的就出了门。
云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常随秉文唤过来伺候笔墨,午间林逸来访,说是有朋友自厉王的封地来,带了些消息。
厉王是他的心头大患,但凡有些风吹草动,总要让他彻夜难眠,此时听闻有消息,自然是坐不住,匆匆换了衣裳,便随着林逸出了门。
等他再回来已经到了晚上,等摆了膳,云崇忽的想起有荷来,问道:“书童哪里去了?”
采苓道:“说是被先生留了课业,正忙着呢。”
云崇黑脸:“他倒是用功。”
方才还觉得饿得很,这会却没了胃口,他站起来:“还有些公事未处理,不吃了。”
他这脾气来的突然,采苓有些茫然,等人走了才想起来跟上,却已经看不见影子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气了……”
采苓摇摇头,吩咐丫头将桌子收拾了,又让厨房炖上甜品,若是晚间云崇饿了,好有的吃。
大管家考虑的周全,隐约也猜到了云崇待这少年确实有些不同,便将人安排在了书房的耳室里,若是云崇喊人,他也能听得见。
因此云崇远远走过来,便看见书房亮着灯,脚步不由一顿,等从那窗前路过,往里面看了一眼,那小书童果然在奋笔疾书,只是字写得实在难看,甚至连笔都不曾握好。
云崇心里嗤笑了一声,想这人虽然外表上和林逸有那么几分相似,内里差的却何止十万八千里。一个七窍玲珑,一个蠢钝不堪。
他去了书房,写了封密信,招来暗卫,着他们将这东西送去给青州刺史,厉王封地就在徐州,与青州乃是毗邻。
忙完紧要之事,云崇却有些静不下心来,他蹙眉喊道:“茶。”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来,却是隔了好一阵子,茶才被送上来,有荷端着托盘走进来,壶嘴里不停有茶水溢出来。
云崇怒道:“这些小事都做不好。”
有荷就要跪下请罪,却又顾忌着茶水,只得僵在了原地,云崇深吸口气,不再理会他,有荷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两眼,这才慢慢上前,将泡好的茶水搁在他旁边。
那水有些烫,有荷憋得满脸通红,险些就要喊出来,云崇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冷不防眼角一晃,见他那手肿的已然握不住,登时脸便沉了。
将那只手握住,云崇怒道:“怎么回事?”
有荷“碰”的一声便跪了,连连求饶:“奴才一定好好读书认字,王爷饶了奴才这一会……”
“来人!”
大管家推门进来道:“奴才在,王爷有何吩咐?”
云崇将有荷的手按在书案上,那手心肿起来足有一尺高,红彤彤的泛着亮光。
大管家诧异道:“四儿,难不成是先生难为你?”
有荷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先生教的很好,只是奴才太笨了……总也学不会。”
云崇嫌恶的丢开他的手,斜眼瞧着他:“教了些什么?”
有荷脖子一缩,结结巴巴道:“左氏《国语》,其文深闳杰异,固世之所……所耽……耽嗜……而不已也……而其多……多……”
有荷背不下去,胆战心惊的看着云崇,欲哭无泪:“奴才尽力了,就是记不住……奴才……”
云崇挥挥手,反倒笑了,看着大管家道:“哪里找来的先生,真是博学的很呐。”
大管家拱手谢罪:“是奴才的疏忽,明日奴才便给四儿一个交代。”
有荷看的云里雾里,全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云崇轻轻踢了他一脚:“杵着做什么?还不抱着你的蹄子去上药。”
有荷眼睛一亮,连连谢恩,连滚带爬的就走了。
大管家看着他的背影道:“这孩子倒是实诚的很。”
云崇冷笑:“不过是没长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