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早。”
陈睦言推开会议室的门,对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们亲切的打了个招呼,然后长腿一迈,非常自觉且自然的在陈睦辰的身边坐了下来,二郎腿一翘,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例行迟到。
写字楼的人早都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但是如今坐在这里的这些人,恐怕就不一定了。
上了年纪的人,尤其是那种经历过艰苦奋斗的岁月的上了年纪的人,对这种看起来就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还没有一点时间观念的年轻人,那是发自内心的十分看不惯的。
不过也或许他们只是看不惯年轻人。
在座的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人。
所以一个已经两鬓斑白了的男人,当即就斜睨了陈睦言一眼,冷哼了一声——却并不直接同陈睦言说些什么——像是同他说话就是失了什么身份一样:“陈董,这算是怎么回事?”
“迟到了,不过如果你小叶你问得是他为什么在这里的事的话,”坐在董事长席位上的陈立开了口,面对着“小叶”的咄咄逼人非常冷静的“我给了他百分之七的股份,上次的股东大会选举也通过了,他现在是公司的董事,按照公司的章程来参加董事会议,上次股东大会你不是也参加了吗,是不记得了,还是有什么问题?”
很平静但是很有力量的那种语调,并不会让你觉得他这些话是在挑衅,但也绝不会让你忽视他这些话里边的力度。
“小叶”又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所所谓小叶,名叶洲,立言元老级的人物——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在座的大多数,都是这种级别的,所以当然记得,只不过是想找一找事情挑挑刺,想让陈睦言难看同时也让陈立难堪。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陈睦言的混不吝程度和陈立的手段——没达到预计中的效果,所以就只能不说话了。
毕竟,给自己儿子铺路这种事,虽说不怎么光彩,但是大家也都是为人父的了,心里都明白,实在是没什么说的,他要是能——就算自己那个败家子还未必如陈立这个小儿子呢——他也给铺,怎么宽敞怎么铺。
“那就接着开会吧。”
陈立的眼神平静的从陈睦言身上扫过去:“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
陈睦言旁边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男人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的:“还是在南四环富人区那里设高级商城的事……”
“志成,”陈立挥手打断了他,脸上有些不悦“这件事上次会议不是已经讨论出结果了吗,我也让睦辰去尝试过了,那块地拿不下来,我知道这个方案很好,但是那块地拿不下来,这个项目根本就不可能落实——怎么又提起来了。”
袁志成笑了起来——他叫袁志成——他倒不是元老级的,不过在立言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他爹死的早,立言刚成立没几年就肝癌去世了,白给他捡了个便宜上位了。
——但其实他也就只是对比着“小叶”稍微年轻一点点而已,实在是并没有年轻到哪里去,尤其是同旁边的陈睦言比着,再这么油腔滑调的一笑,那种中年男人特有的油腻,直接就从骨子里流出来了——虽然他其实长的还算卖相尚可:“陈董,陈总不行,别人未必不行啊。”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眼神轻飘飘的从正低着头依旧用A4纸折纸飞机的陈睦言身上掠过去。
暗示的都要昭然若揭了。
但埋头折纸飞机的陈睦言依旧没能感受到他的暗示。
不得已,袁志成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陈副总?”
大约是声音太小太含蓄了,陈睦言依旧没听见,最后还是他身旁的陈睦辰轻轻的手肘的捅了捅他的胳膊,他才如同受了什么惊吓一样,忽然抬起头来。
茫然的小鹿受惊一样的眼神,无辜的环视了周围一圈,才慢慢的聚焦,做出来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叫我啊,袁叔叔,真对不起——您知道的,我在公司呆的时间不长,没怎么听过人这么叫过,有些没反应过来——话说您不用这么客气的,叫我睦言就成。”
非常的无辜和纯真。
弄得在场方才还在看笑话的人心里都有些没谱——按说这个身份这个年纪,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么单纯的,可,这看着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啊。
只有袁志成一副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冷笑了一下:就是一无是处的二世祖而已!
可他中意的,不就是这个一无是处吗,所以袁志成脸上的冷笑很快就散了,一脸亲亲热热的笑着把这个问题一笔带过了:“只是一个称呼而已,陈副总不必在意的——您之前不是同我说,您有话要说吗?”
您。
陈睦言脸上露出来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大约是冷笑吧,太短暂了也看不出来,然后站了起来,坐的时间长了,他的腰有点酸,所以他龇牙咧嘴的揉了半天腰,才慢悠悠的开口:“唔,确实是有些话要说。”
“我挺喜欢袁叔叔的,”小学生作文式的开头“我长大了之后,各位叔叔伯伯好像都不怎么待见我了,也都不同我联络感情,可是袁叔叔就不一样——”
陈睦言冲着袁志成眨了眨眼睛。
“袁叔叔我们两个前几天还见了面,当时我正在同一群朋友们联络感情——各位长辈应该知道的,我混的圈子,同你们的不大一样——很多事情,可能你们都接受不了,所以我不大愿意在那种场合下同蔡叔叔见面的,毕竟你们也上了年纪了,吓着你们不大好,但是蔡叔叔很坚持,没办法,我还是同意了,不过我还是换了一个地方,也是在后街的一家酒吧里,名字太长了我没记住——那里太正经了,我一般不去那里的……”
“丢人现眼别在这丢,”陈立开口,依旧是很淡的那种力度,不容置喙的打断了陈睦言让人云里雾里的瞎扯“真有话说就说,没话说就坐着——没人能逼你的。”
“那行吧,”陈睦言的神情很是有些遗憾“就是想表达一下,各位叔叔伯伯闲着没事其实也可以同我多联络联络感情的,是吧,虽然我当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但是你们好多人不是就喜欢扶烂泥吗,别不好意思——”
“睦言!”
陈立低声的呵斥了他一声。
“好吧好吧,”陈睦言小声的嘟囔着“其实这些事情,大家谁不知道呢,你们这些老人家,就是喜欢把事情藏着掖着的,藏得住吗……”
“好了好了,这次是真的好了!”眼看着陈立是真的要发火,陈睦言终于闭了嘴,一扬手,手中的纸飞机晃晃悠悠的向着陈立那边飞了过去“那什么四环的地我拿下来了,这是合同——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话,完了。”
陈立展开,真的是城南那块地的使用权的出让书。
在座者俱无言——当然并不至于全然是因为这小子拿下了这块地而如此吃惊,方才那些话虽然乱七八糟,但言外之意,谁能听不出来啊,只是这样重要的出让书,就这么折纸飞机,真的合适吗?
“不过爸,”陈睦言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一脸狐狸精附了身的样子“这是关于我同袁叔叔商议之后觉得应该说的话,我还有有些,是我自己觉得应该说一说的话,您让不让我说?”
一场本来就没必要的会议,如果不是袁志成非闹着要开。
所以陈立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点了点头:“想说就说。”
“我知道各位叔叔伯伯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这没关系的,敢想才敢做嘛,”陈睦言的视线在所有人的身上扫了一圈,清冷倨傲的,像是方才那个装疯卖傻撒泼打滚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所以纵然言语温和,在座的,还是忍不住都高看了他几眼。
“但是别把主意打在我身上。”
陈睦言的手拍在了陈立的椅背上:“这把椅子,现在是我爸的,之后是我哥的,我烂泥扶不上墙,你们要是非想着扶,还想用力踩着我哥扶的话,那恐怕就得付出点代价了,今儿个你们也看到了,我跟我哥和我爸,那可不一样的很。”
“他伸出手轻轻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我疯起来,我自己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