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语。
这个听起来平平常常的词,让在场的气氛忽然就凝固起来了。
陈睦言回头看那个小前台,一双眼睛眨啊眨啊眨的,泪光盈盈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了。陈睦言看的身心舒畅——果然坏人就是要比做好人要痛快的多。
所以他决定把这个坏人做到底。
他回了头,问一直愣愣的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徐彤彤:“彤彤,你知道睿语是做什么的吗?”
徐彤彤摇摇头,方才一看氛围不对,她就仔细想过了,她确实没听说过这个词,也不知道这个公司——应该是个公司吧,到底是做什么的。
“睿语啊,是一家很有名的营销公司。”陈睦言笑眯眯的同她解释,非常有耐心的样子“知道营销公司是做什么的吗?”
她学的是金融,大概也知道营销是个什么东西,但她觉得,陈睦言说的这个营销,应该同她理解的那个不一样,不过都到站在了,她也看出来了,陈睦言原本就不是说给他听的,他就是生气,所以做出这副样子让他们也不痛快,而她,就是个他表演的工具,过渡段一样,起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并不需要说什么就行的。
然而她低下了头,很笨拙也很尽力的去配合他:“不知道。”
“其实也不做什么,养一些营销号和水军,前者负责提出一个观点,后者负责附和或者撕逼,从而来影响甚至引导社会舆论,听起来特别不可思议是不是,作为身体和智力都发育成熟的成年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别人引导了,但事实就是这样。”
“睿语可不是一个小公司啊,虽然就几十个人的规模,办公地点可是在CBD租金最贵的写字楼里,孙老板挣了多少钱了啊,怎么又跑来做这种不是恰好有路人投稿几乎做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的小网媒了呢,是有钱了反而想起来不忘初心了?”
那带眼镜的中年男子看着陈睦言,眼神几乎可以算得上凶悍,不过陈睦言是不吃这种凶悍的,他一个身体已经开始发福的中年男子,真动起手来也绝对是陈睦言占上风,他无所畏惧。
所以到最后,孙老板还是收回了眼神:“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要做什么,但你这样空口无凭的血口喷人,我告诉你,我可以告你诽谤……”
声音凶的都有点发紧了。
“你去,”陈睦言油盐不进“那两个农民工的事儿,听说检察院已经上诉了,直接负责人找不到,我可是立言最高负责人,恐怕是有个监狱要蹲一蹲的,刚好,两个一起判,也省了许多事。”
“不过我觉得孙老板可能告不赢,”站的有点累,陈睦言往柜台那边靠了靠“别觉得在网上发个言这种事就找不到证据,IP地址真的一查就出来了,不能更简单的事,现在水军是能判刑的孙老板知道吗,到时候咱俩能一块儿蹲,其实也挺好的,哎,说不定还能做个狱友呢,你说是不是?”
“你找我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孙老板的声音越发凶狠起来:“如果就只是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想你可以滚了,我就算犯罪就算判刑也用不着你来判……”
“当然有事,”一个姿势站累了换另一个姿势,陈睦言觉得自己真是没什么做好人的潜质,他一直烦躁的内心在看着面前男人着急暴躁惶恐的时候一片宁静“孙老板这就急了?你可是让我在楼下等了一个小时呢,我都没……”
“你他妈到底说不……”
“每月给你账户固定打钱的人是谁?”
孙老板原本青红的脸白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我本来想着通过你的客户群应该能分析出来这个每个月都会给你打大笔钱的人的身份,才疏学浅,没分析出来,孙老板的客户群太多太杂了,一点规律都找不出来,三流小明星有,各种企业也有……哎,孙老板知道我说的大笔钱是多少吧,不是我看不起孙老板,孙老板的水军,就算都是金水浇筑出来的,也值不起这个价钱,那就很值得推敲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您是还不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吗?”陈睦言手指轻轻往柜台上叩了两下,笑了起来——是那种觉得很好笑的笑“我现在是抓着您把柄呢,不配合我,我可是能让您进监狱的,不进监狱,你这些收入至少要有没收吧,一无所有,我想对你来说,应该会更可怕?”
“我一定能在立言倒之前把你弄进去的,你信吗?”
“我就再问一遍,到底谁?”
孙老板不说话。
陈睦言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一点都没犹豫的,果决的徐彤彤看着他转身都没反应过来,他都走到门口了,才想起来,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等一下。”
孙老板咬着嘴唇,他当然不想说,但方才还说要砸了自己公司逼自己出来见他的人,想来也没什么做不出来的,再说……再说,他们的合同里,也没说他并不能把合作方的身份告诉别人。
大概是这样吧,没明文规定禁止就是能做的。
“是……”
可是他张开嘴,还是发不出声音。
两边他其实都得罪不起,他也谁都不想得罪,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他总要有个取舍,到底怎么取,怎么舍?
陈睦言慢悠悠的转过头,笑,温柔又好脾气的样子:“没事,我不急,您慢慢想,只要是想说了就成。”
又冲着那个一边愣着一边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的世界观刚被他一手给摧毁了的小前台善意的提醒:“我觉得这种时候,你应该回避一下,”他很诚恳的给他劝告“年轻人,知道太多没好处的,真的,哎,其实这种事吧,你总要经历的,经历多了就好了,而且,长痛不如短痛,你说……”
小前台才不听他在那儿瞎比比,看了一脸纠结挣扎的孙老板一眼,又狠狠地剜了陈睦言一眼,愤怒的转身走开了。
小前台走了,在场就剩下了陈睦言和孙老板,还有个徐彤彤,但她的存在感一直都可以忽略不计的,孙老板明显的放松了许多——毕竟还是心虚,陈睦言也比方才话多了些——好吧,一直话都挺多的,就是不再那么阴阳怪气似是而非了。
“你弄这两个媒体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我猜猜——没事,你不用管我,你接着考虑,我不急,我就是闲着没事分析分析,脑子是要经常动一动才能更灵活的。”
“要想养活自己的话,一个营销公司的话,应该够了,还有那么身份明的大客户,哎,你到底做了什么他能给你这么多钱……啊,别看我,我不是问你,我就是随口感叹一下,你接着考虑你的。”
“挺辛苦的吧,其实,尤其是这边,大多都是跟方才那个一样不省心的员工吧,自以为自己是道德的制高点正义的最高峰——不过你这打的是良心媒体的招牌,好像不用那样的员工也不成。”
“其实这样的员工也不是问题——你肯定这么觉得,毕竟你舌灿莲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给这些热血青年心里树立一个一直追求理想与公平正义这么多年都初心不改的清贫书生的形象也再容易不过了,毕竟他们真的很轻易相信,你真正觉得烦的——别否认,你脸上眼里都是特别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只要稍微对你不那么盲目崇拜都能看得出来,这不是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就是,不耐烦而已。”
“是因为挣不到钱吧。”
“这个新闻媒体已经建立两年了吧,是不是一点收入都没有?就算现在因为这件事你们知名度打起来了可还是在赔钱?你还要自己往里边贴补着,当然,自己贴补肯定是不会的,就是那位不知名的大佬打了那么多钱,经了自己的手却自己一分钱都没拿到,没拿到也不说了,还全扔到一个完全不可能有盈利的项目打了水漂,你亲眼看着。”
孙老板粗重的呼吸忽然凝滞了起来。
“所以你两个任职的地方,其实都是那个不知名的人扶持起来起来的,一边可信度高的正规媒体,一边用来带节奏的营销公司,他想用哪边用哪边,在舆论的世界里全然无敌——孙老板别这么紧张,我这就是猜测,一点证据都没有的,你可以反驳。”
他反驳不出来。
陈睦言看着他,视线凉凉的:“没别的意思,孙老板,就是想告诉你,就这种事,真不是查不出来,我耗费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查出来这么多东西再亲自来找你,当然是想要从你这里得到更多的消息,价钱你随便来,立言还没有垮,就算垮了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保证比他给你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