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刷器停顿一秒，瓢泼的雨水把挡风玻璃遮住，齐北的视线瞬间有些湿漉，扭头去看肖立见，他已经把头转过去开车了，刚刚说的话也只是随口的一句感叹。
她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还能记住这张相似的脸，偏过头看向侧面的车窗，那里模糊地映着她的脸，戏谑地说：“她们说我是大众脸，和谁都有那么几处像的地方。”
肖立见眯着眼，倒觉得她妄自菲薄了：“大家要是都能长你这样的大众脸，大概没什么美容行业的发展了。”
齐北又看他一眼，他是在夸她长得好看，嘴角微微翘起，又使劲地压下来，把话题饶到重新绕到刚刚的问题上。
“你高中的同学是什么样的人？”
肖立见没直接回答，而是沉吟片刻：“很漂亮，人很善良，性格活泼。”
不得不说，肖立见的记性很好，又或者还有其他的深意，但都不是她该过问的，可又忍不住想知道这个人在他心目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过去这么久你居然还能记得，对你而言很重要吧？”
肖立见抿嘴，沉默了一瞬，手指磕在方向盘上，说：“是我不能忘的人。”
气氛忽而变得微妙，齐北像窥探到了肖立见秘密一样，初识却已经有种相近的熟悉感。齐北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煽情的话，咳嗽下嗓子，半天憋出一句话：“其实我也挺难忘的。”
外头不知谁家放了个礼炮，声音震耳欲聋。
肖立见把车停下来，看她：“你说什么？”
有一次的勇气，不见得有第二次的勇气。齐北摇头：“外边好像有人家在闹喜事。”
望出去果然是，一行车镜上挂着红色簇花的车队缓缓地进入路边的一户人家。肖立见把手机掏出来，按下车窗对着窗外变化角度拍下几张照片，静谧的空间被骤然打破，几滴雨随着风吹进来，落到他发梢。
好一会儿，他收起手机把车窗关上，淡淡地说：“初次见面就和你说这些可能比较奇怪，估计是天气的关系，让人不免多愁善感。”
齐北只能摆出一副聆听者的姿态，不可否认的是她想听他说话，哪怕是最琐碎的无趣事。
“今天我是来看她的，只是发现她并不在这个城市。”
“那你找过她吗？”
“找过。”肖立见叹气，转而说：“陆老师听了大概会不高兴，不是专程来看他的。”
不止会不高兴，如果还是活着教书的时候，以他的性格会拿着教鞭直接抽在他背上，嘴上大概也会说不少难听的话。
想到这，齐北问她：“校群里都知道陆老师去世的事，可没谁愿意来看他，为什么你要来，即使只是顺路。”
“人走茶凉，无论他怎么教书育人，到底现在人走了。”
齐北开玩笑一样的调侃：“你倒是很理解他的。”
肖立见转过头扫她一眼继续开车：“可能我更了解那种加害者的心理。”
齐北苦笑：“被陆老师教过的学生哪个没被打过骂过，再怎么说大家都是受害者，哪里来的加害者。”
陆老师执教的十几年，教鞭从不离手，不管男女、学习好坏与否都被他打个遍，手心以及屁股都是受戒的地儿，家长找过校方多次反映，最后也碍于升学率的原因，默认了教学模式。可学生才不乎学校的升学率，哪个被打的不在背后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个遍。
肖立见微微一怔：“那你呢，为什么来看陆老师？”
齐北嘴角扬起奇怪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想看看会有谁来看他。”
“ 哈？”这回答很稀奇，肖立见还想问，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是齐北的手机。擦头发的时候她把包放在了地毯上，现在弯下身体去捡包，放在身上翻里面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好不容易半干的衣裙又泛着潮湿。
包里也进了点雨，手机屏有些湿，但能看出打电话的人是她妈齐慕芝。脸色骤白，手上有点慌，紧着滑到接听键，只听那头有女人心急火燎地叫声：“北北，你在哪呢，怎么还没回家，我们在等你吃饭。外边坏人那么多，不要乱跟别人走啊，很危险的！”
齐慕芝声音很大，车内又足够静，即使肖立见在努力压抑，但还是从眼角的弧度上看出他似乎在笑。
好不容易挂断电话，齐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妈比较紧张这些。”
“她是把你当小孩一样宠，是好事。”
这通电话大概是清醒剂，无论上一秒两个人还处在什么样的身份，都被提醒着即将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车已经开进市区，齐北恢复了理智，指着距离高速路最近的一站地铁口说：“在地铁口放下我就好。”
“不用再送送吗，雨还没停。”
“总会停的，我还有伞呢。”
车子沿着路边停靠下来，齐北再三表示感谢，提着一旁的伞打开车门要下车时，被肖立见叫住。
齐北疑惑地回望着他，等他开口。
“注意安全。”
齐北停顿一秒，从湿漉漉的包里翻找着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既然都是陆老师的学生，还能有缘说说话，认识一下吧。”
肖立见双手去接，放在手上摩挲，接着从储藏柜里拿出小方盒，抽出一张名片递出去：“请多多指教。”
齐北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的公司名称，故作惊讶的口吻：“微博上和很多网红合作的沉间工作室是你开的？”
沉间工作室的名气很大，但凡上微博的人常能在热门上看到工作室拍摄的短视频和照片，约片不只是价格决定，还有档期问题。
肖立见淡笑，脸上又扬起小酒窝：“我只算半个合伙人。”
知道他是在谦虚，齐北也不去拆穿：“这次麻烦你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之后又自知之明地尬笑：“不过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哈哈哈。”
临关上车门时，肖立见身体探到副驾驶这边声音很大地说：“是我有私心，想和你多相处会儿，所以期待下一次见面。”
车门关闭，齐北撑着伞愣在那，直到汹涌的人潮从地铁口涌出时，才露出一个笑容，朝着那人挥手告别，转身走近人潮中。
大家都在向外走，唯独她一人撑把黑伞向里走，逆着人群很难走，可她并没有停下脚步，像在说服自己心里的某种信念，一定要突破般。
车里的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还捏着那张名片，看着已经挤进人群中的背影，及腰的黑发被风卷起，越发的和记忆中那道纤细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冥冥之中有什么是注定的，他不想又一次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