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新闻现在还能搜到,画质很差,但还是能看得出画中人是哪些,李某家属对着镜头哭泣着说李某平时有多乖巧孝顺,根本不会有害人的心思,一定是大家对他有什么误解。
班主任也极力地证明李某在自己的教导下担任班级干部职位,帮助关心同学,不是混学生,只是高三临考压力大造成了性情大变。
左邻右舍还有同学都在说着话,仿佛所有人都在为他作证开罪,好像罪人不是罪人,是无辜者。没有人愿意为亡者说句公道话。
齐慕芝拉着横幅到处奔走想讨个说法,却成了人人喊打的恶妇。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封匿名举报信里,大家得知了李某的品性,刑期判定后,一切尘埃落定。间歇性失忆是从判刑后便开始了,时常忘记姐姐已死的事实,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她严实的保护起来。
齐北也想活在假想的世界里,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现实却推着她向前走。
从网吧出来,天色已深,在楼下的粥铺买了份粥带上去,人刚到楼下就接到公司的电话。杨经理这个人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和喷壶没什么区别。现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齐北也猜不准他是什么态度。
“小齐,你在哪呢?道具组过去怎么没看到你?”
听语气心情貌似不错,没什么暴风雨的前兆。齐北松口气,这时候真没什么情绪去应对其他人:“我妈身体不舒服,我在医院陪护。”
杨经理极其爽快地嗯出声:“那你好好照顾阿姨,场地的事你废了不少心,今天就当休息,明天别忘了去场地看布置。”
因为齐慕芝属于特殊情况,整个病房只住着一位病患,把粥放在柜子上,一扭头看见齐慕芝躺在那,正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看。
齐北叫她,她妈猛地转过头,双目圆瞪,对视中齐北浑身一僵,被那眼神惊得心跳加速:“妈,你还好吗?”
“好?好什么好,你怎么还在这里?!”
齐北没吭声,这时候说什么都只是火上浇油。她妈更不愿意,撑着胳膊挺起身,扯着枕头甩在地上:“去,把那个男人抓回来,他怎么能过得这么好?”
激烈的动作导致点滴的滚针,血水倒流进软管里,手背瞬间鼓出一个血包。齐北冲上前按住齐慕芝的肩膀,极力地克制着声音的颤抖:“妈,你冷静点,你的手背出血了!”
齐慕芝用力地挣开她的双手,扯掉手上的针甩开,里面的血撒在白色的床单上:“你让我冷静?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死得有多惨,而害她的人现在却还那样光明正大的逛街,他还冲着我笑,他就是魔鬼,他该死!”
“妈,他做坏事会受到惩罚的,等你把身体养好,我再把他找出来好吗?”
“等!?”齐慕芝扬起手腕,朝着她脸上猛地一挥:“你现在让我等,你姐活着的时候对你多好,你真的是忘恩负义,和你那死爹一样,只知道等等等,什么事都做不了!”
齐北的皮肤薄,脸上很快浮出红色的巴掌印,嘴里有些咸涩的味道,大概是破皮了。
“齐北我告诉你,我活着的一天就一定要把所有害死你姐姐的人带进地狱,谁都别想好过!”
齐北打了个寒颤,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她从来不觉得现在所待的世界有好到哪去,又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电话突兀地响起,齐慕芝还在瞪着她,双手用力地攥着,好像打她的那一下还不够,还要伸手,齐北用舌头顶腮,还是向后退了一步,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看着上面显示的肖的名字时,耳朵里充斥着齐慕芝的愤怒,根本无法接起这个电话。
齐慕芝突地拿起柜子上的粥,朝着她甩过来:“你们都该死,谁都别想独活!”
齐北条件反射地歪头,包装盒子还是从额角擦过去,一阵刺痛,紧接着嘭地落地,里面温热的粥洒出来,溅到她的小腿上,顺着流到地上。
病房里充斥着齐慕芝愤怒地喘息声,她的心一沉,果断按掉手上还在震动的电话,还不够,又把手机关了机,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默不吭声地蹲在地上打扫。
她妈大概是用了太大的力气,很快就倒下进入了睡眠。齐北把声音压低,到洗手间丢垃圾路过镜子时,看见自己的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额角有凝固的血迹,伸手去拨弄头发,手背上也是一片狼藉。
顺着冰冷的墙壁滑蹲在地,头埋进双膝间,眼泪紧接着掉了下来,积攒了几天的委屈全部挤压在一起,根本收不住。
好一会儿,从地上起身朝脸上泼了把冷水,胡乱地擦拭后,从医院走出去拦了辆出租车, 告知司机要去的地方后,便一言不发地待着。
司机心里瘆得慌,半夜三更的有人从医院走出来和你说打车去墓园,一句话也不多说就是哭,几度从后视镜看出去,要不是看着精神正常还有呼吸,他怕是以为见鬼了。
坐在后排的齐北根本没注意到司机来回打量的视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车子停下来,是距离墓园山脚下有一定距离的商铺。
齐北去看司机,没等开口,司机头都没回,抢先开口:“姑娘,你就在这下吧,我接了别的单。”
脚步缓慢地走到山脚下,冷风卷起她的长发,扑簌到脸上,她才意识到那司机慌张的模样,大概是吓到了。
上山的台阶修得很缓,两边有昏黄的路灯,树叶簌簌,衬得这条路阴森可怖,可齐北不觉得害怕,这条路她走过几千遍,夜里更是常来,有时候是跟着齐慕芝,有时候是自己。
墓碑上刻着1992年——2010年,那张洋溢着美丽青春的面孔,永远停在了十八岁。现在的齐北二十四岁,比她姐还要大上六岁。
她们两姐妹,一个随了父姓,一个跟着母姓。
小时候齐北是真的缠人,各种缠着向南,向南上幼儿园的时候,齐北就守在家门口等她放学,等齐北上到小学的时候,就去四年级的门口等向南,再到向南高中时,学校管得严,悄悄翻过几次墙头去里面给向南送吃的。
包括当齐北喜欢上肖立见时,唯独向南一人知道这个秘密。
齐北盘坐在墓碑前,伸手去摸那张笑颜,此时她更像姐姐,只想和妹妹吐槽下艰难的人生。良久,她起身,淡淡地说:若是活着多好,让我能够一直仰望你,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