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吊唁归
韩咏明2018-05-18 21:264,204

  赵朔死了。

  邲之战中,赵朔是下军将,受了很严重的箭伤,回到都城府中,虽然经过了良医的精心治疗,最终却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作为下军将,他如果在邲之战中直接死掉,那可是殉国,可他偏偏没死在战场上,而是回到都城府中又艰难的活了几个月才死。这死在自家府中,大王说他是殉国,他便是殉国,如果大王说他不是殉国,那他也就不是殉国。

  不管是不是殉国,反正赵朔的死,缘于邲之战的箭伤。

  赵朔虽是赵盾的嫡长子,也承袭了赵盾的正卿职爵,却没有他父亲赵盾的治国才能,和杀伐果断,所以,他从承袭父爵以来,从没有执政晋国。

  赵朔是晋景公的妹夫,晋景公做为大舅哥,按丧礼是要亲往赵府吊唁的,但景公是一国之君,赵朔又不像他父亲赵盾那样,建有巨大功勋,晋景公做为一国之君,也不可能亲往吊唁,只是按照丧礼,派人前往吊唁。

  赵朔死了,有人吊唁,按丧礼必须有丧主主持接待,而丧主须由死者嫡长子来担任,没有嫡长子由嫡长孙担任,可赵朔没有嫡长子,又哪来的嫡长孙。

  按照丧礼,没有儿子的,依次按五服内亲、邻家,里尹来担任丧主。

  赵朔虽无有儿子,却有三个叔叔,这三个叔叔就是景公的姑姑给赵衰生的三个儿子,赵同,赵括和赵婴齐。

  所以,赵朔的妻子庄姬,也就是景公的同母妹妹,便请丈夫的叔叔赵婴齐担任丧主,主持丈夫的丧礼。

  丧主并不好担任,因为该哭的时候要哭,还得哭出泪,该顿首大哭时还要顿首大哭,悲痛欲绝状的捶胸顿足,有节奏的跪拜,跪拜结束还要来几声嚎啕大哭。

  如果亡者是丧主的亲爹,丧主哭自己的亲爹,当然想怎样哭就怎样哭。

  可赵婴齐是赵朔的叔叔,何况赵婴齐的母亲还不是赵朔的亲奶,只是半亲的叔叔。可想而知,赵婴齐这个丧主,是多么的不容易。

  晋景公派人去吊唁这天,赵婴齐按照丧礼赶紧到内门外迎接,刚见到吊唁的宾者还不能哭泣,然后他要先行入门,在门内右侧朝北而立。然后,景公派去吊唁的宾者才入门,从西阶上堂,面朝东而立,也就是与丧主赵婴齐面对面站立。

  接下来,丧主赵婴齐走进中庭,景公派去吊唁的宾者这才面向中庭的丧主赵婴齐宣告景公之命。

  按照丧礼,景公派去的宾者致命毕,丧主赵婴齐必须哭泣,向景公派去吊唁的宾者跪拜,跪拜时还以额触地,并有节奏的顿足大哭。

  丧主赵婴齐虽不是亡者的儿子,却哭得声泪俱下,并伴有有节奏的捶首顿足,把亡者的妻子庄姬,也就是景公的亲妹妹,直感动得浑身颤抖,四肢哆索。

  景公派出的吊唁宾者退出时,丧主赵婴齐哭泣着在外门之外拜而送之。

  国君派人吊唁结束,按照丧礼,第二天还要派人致送助丧的衣被。

  按照丧礼,丧主赵婴齐提前将堂上遮挡灵棺的帷幕开合处向上揭起,然后出迎景公派来送助丧礼的宾者。

  只见景公派来送助丧礼的宾者,左手持丧礼的衣领,右手持丧礼的裤要,进门后先宣告景公之命,致命毕,丧主赵婴齐像迎接景公派来吊唁的宾者一样哭泣拜礼,并有节奏的顿足。

  送助丧礼的宾者这才走入帷幕里的灵床跟前,将助丧礼放在灵床上的亡者身上。然后离开。丧主赵婴齐一直送到外门以外,拜而送之。

  景公派去吊唁和致助丧礼全部结柬,朝臣和亡者的亲朋才可以去吊唁。

  按照丧礼,朝中的卿大夫,职爵和身份高于赵朔的,按礼节也只派人去吊唁;同等职爵和身份,或职爵和身份卑于赵朔,按礼节皆要亲往吊唁。

  魏锜的职爵卑于赵朔,但他的辈份却与赵朔的父亲同辈,是赵朔的伯父辈,又将近花甲之龄,派人去吊唁也符合礼节。但是,赵朔的死缘于邲之战中受的重伤,魏锜便抛开长辈的身份,仅凭与赵朔在邲之战中出生入死过,他也坚持亲往吊唁。

  邲之战的大小将佐,也可能与魏锜是一样的想法,无论尊卑,皆成群结伴的前去吊唁。

  与魏锜一起去吊唁赵朔的有四位,一位是荀首,一位是苗贲皇,一位是栾书,另一位是在邲之战中丧失两个儿子的逢大夫。

  每来一波吊唁者,丧主赵婴齐都要捶胸顿足的哭一遍,像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拜哭,凡是去吊唁的人,离开之后,说的第一句话都是:

  “真难为赵婴齐这个当叔叔的,亲儿子也不过如此。”

  连赵婴齐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这么多的鼻涕和眼泪,怎么也流不完,只要该哭的时候,鼻涕和眼泪就跟打开了开关一样,哗哗直流。

  魏锜一簇五人去吊唁赵朔结束,被赵婴齐拜送出门,栾书说的第一句话也是:

  “真难为赵婴齐这个当叔叔的,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何况还是半亲叔叔。”

  见另四人没有接话,他又说道:

  “哭声可以伪装,鼻涕和眼泪却是真的。”

  另四人心里也感到惊奇,但谁也没说出口。

  魏锜一簇五人结伴吊唁毕,然后是各回各家。可是,魏锜刚到自家府门前,正要将马交给魏出,让他牵马从便门回府,先縠就像埋伏了很久似的,突然蹿到他面前,也不揖礼,而是直接扯着他说道:

  “魏大夫,听人说,吊唁毕直接回家,会把霉运和邪气也带回家,容易招致不祥。”

  “那依先大夫之见呢?”

  “不如出城游逛一番,把邪气和霉气给丢掉再回府。”

  一时,魏锜有些为难。

  按照辈份,魏锜与先縠的爷爷是同辈,魏锜是先縠的长辈。但是,先縠的职爵却尊于魏锜,同朝为官,位尊为大。再就是,先縠与赵家的关系很亲近,而赵家又是国君姻亲,赵盾虽死了,赵家仍然很权贵。现在,赵家的亲信先縠都追到自家门口了,肯定不仅仅是吊唁结束直接回家有霉运和邪气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他先縠自己有说辞,大概还是邲之战的惨败之事吧。

  先縠也是违背军规之人,魏锜隐隐感觉,先縠突然跑到自家府门前等自己去游逛,肯定涉及到邲之战惨败的归责内幕。

  所以,魏锜不想拨先縠的面子,内心本不想出城游逛,便临时改变注意,他见先縠独自一人,也没带一个仆役,就让自己的贴身侍从魏出回去禀报了夫人一声,然后便与先縠出城游逛去了。

  二人骑马出城,虽说是隆冬,却是晴日,二人穿过一片普通居民区,来到冬荒无人的野地,先縠突然勒马,说道:

  “魏大夫,邲之战的惨败,大王一直追着不放,而士相国又天天查办,在邲之战的军佐之间,调查来,调查去,也没有个结果,你说大王和士相国,这是演什么双簧?”

  “老夫愚钝,怎会知晓。”

  “依本人之见,这是敲打我们。”先縠故意将“我们”二字说得很重。

  “敲打……”魏锜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正是,如果敲打完毕,只是吓唬我们,那倒再好不过了,可就怕敲打来,敲打去,是为了戏弄我们,最后再给我们来个降罪的大结局……”

  “若降罪,早降了,寡君何必如此呢?”

  “赤狄人攻打我大晋的清池,吾王派荀林父去收复,却没有赵大夫,魏大夫和在下参战,魏大夫不觉得诡异吗?”

  魏锜听出了不对劲,开始皱眉。

  先縠以为魏锜被他说动了,很得意,又说道:

  “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呀魏大夫。”

  “哦?先大夫此话何意?”

  “苗贲皇和申公巫臣原是楚国重臣,抛弃了楚国,投奔了晋国,不照样受到重用……”

  “ 你我在邲之战违背了军规,到使我晋军惨败,如果大王降罪,老夫甘愿受罚,现在老夫只盼着能再与楚国交战,老夫会以死效命晋国,报答吾王。”说罢,魏锜掉转马头,策马而回。

  魏锜感觉到先縠刚才的言辞,偏离了忠,身为人臣,一旦偏离了忠,是很危险的。可他自个也说不清楚那先縠以后有何危险。所以,回到府中,赶紧让魏出唤儿子魏颗去书院。

  儿子魏颗最会分析来龙去脉了,幸亏有这样的儿子,在辩不清方向时,在左右为难时,最其码家里还有个拿定注意的人。

  魏颗也是刚回府,正有事向父亲禀报,一听说父亲唤他去书院,礼服都没换掉,便直接去了书院,来到廊下,隔着门缝,只见父亲正心事忡忡的坐在书院厅堂上。

  邲之战之后,父亲虽说一直忧心忡忡,可自从添了侍奉的新人,父亲很愉悦,人也仿佛年轻了很多,面上常有笑颜。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出去吊唁了亡者回来,怎么突然又忧心忡忡起来了。

  “魏颗给父亲拜安。”魏颗在廊下门外给父亲请安。

  “颗儿快进来。”

  魏颗这才退履,迈入书院堂室,向父亲揖礼。

  父亲也不让魏出给儿子设座,便担心的说道:

  “吊唁归来,府门外被那先縠没大没小的扯着去城外游逛了,可那先縠的言辞,却未免让人担忧。”魏锜便把先縠的原话说给儿子听。

  魏颗一听,着急道:

  “父亲,那先縠这是要拉父亲垫背。”

  “此话怎讲?”

  “今天儿去寻士弱弟闲聊,听士弱弟说,大王天天在朝堂上催查邲之战惨败的肇事者,而士相国也天天查访参战悸之战的将佐,其实,就那么点事,何用查,早摆在明面上了,可这么长时间,士相国硬是没查到结果,他主要是打着查的名义,来敲山震虎。心中无鬼者,自然耐得住敲,而心中有鬼者,恐怕一敲,就会有动作。”

  “哦?”

  “士相国不说逛话,恐怕那先縠就是心中有鬼之人,他独自一人约父亲出城,怕是故意招摇过市给人看,如果以后父亲与他同流合污,他便多了相助者,如果父亲不与他同流合污,他这是拉父亲垫背,可谓是一举两得,而父亲却蒙在鼓里不知。”

  “年纪轻轻,怎如此阴险,毫无他祖父之贤德。”

  “先不评他人之德,还是为我们魏家多思虑几条后路。”

  “依颗儿之见呢?”

  “前几天,母亲还念叨去魏地之事,说让魏进前去,依儿之见,还是父亲亲往最为合适。父亲,由先縠给父亲这一设陷,父亲必须亲往,最近两天快向大王告假,离开都城一段时间,否则,不知那先縠又搞什么名堂,省得被他拉扯不清。”

  父亲额头深锁,沉思一会儿,突然点点头,说道:

  “嗯,甚善。”说罢,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这两天老夫便向大王告假。唉,老夫早该去魏地巡视了,自环儿娘进府来,这么多年,都没有去过魏地,真是愧对魏地子民呀。”

  “嗯,那父亲早些歇息吧,颗儿告退。”儿子知道父亲牵挂新人,他也不敢在书院太耽搁父亲。

  父亲见儿子告退,稍坐了一会儿,便也起身去了解祎的院落。

  自从拥有了解祎,魏锜的心情特别好,人也显得年轻了许多,面上常挂笑颜。

  整个魏府都因被他面上的笑颜感染得吉祥如意。

  魏锜的快乐就是魏府的快乐,也是魏氏家族的快乐,因为他是魏家的天。

  可是,今天的他刚到解祎院里,正在廊下退履,还没迈进堂屋,三夫人的厨娘便腾腾的跑了进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阶下,头磕得砰砰响,痛哭流涕地说:

  “老爷,快去看看三夫人吧!她快不行了!”

  魏锜听了大吃一惊,忙问:“环儿娘……她怎么了?”

继续阅读:第33章:妙手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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