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锜拉开门之后,快速点亮厅室的灯,急忙举灯望去,除了苦霜的卧室门帘像被人刚刚掀动过似的在抖动之外,堂室里并没有任何的异常。他想起了夫人曾经让苦霜穿上解祎的衣服试探自己,还有刚才听到的气息声,顿时,心里生出了几分对夫人的冷意:她怎么也像环儿娘一样,玩起了这种把戏。
唉,这大概这是女人的通病吧!但绛儿就没不会这样,只有城府深的女人才如此,所以,他不喜欢绛儿娘。可他希望解祎也不要犯女人的通病,同时,他又希望解祎不是个城府深的心计人。
隆冬将至,魏妈让人逐个通知各院落的厨娘到食库领过冬的食材。
解祎院的乔厨娘也去了,回来时,因为食材太多,她一人拿不回,被两个女役挑着担子送了回来。
苦霜和解祎忙迎了出来,帮着往厨院的食库里安放。
有风干及腌制的牛、羊、豕,鱼,兔,有鹿肉酱和糜肉酱,还有腌制的菲菜,昌蒲根,冬葵菜和蔓菁,,另有黍、稷、粱、稻等谷材。
更让解祎和苦霜惊喜的是,乔厨娘怀里还抱一只腊兽。并且,乔厨娘还喜滋滋的说:
“魏妈说,这是一只大肥鹿,只有东院有腊兽,老爷常在咱院里进食,这只腊兽特意为老爷备的。”
食库里的鼎,镫,铏,簠,簋,木豆,竹笾,瓦镫等食器里,全放满了,仍然盛不下那些食材。
最后,在地上铺了几张篾席,才算放得下。
送食材的两位女役挑着空担走了,乔厨娘高兴的嘴都合不上,很有兴致的说道:
“四夫人,咱院里的食材比二夫人和三夫人院里的都丰盛,甚至比颗公子和相公子院里的还丰盛……”
解祎心里清楚,这都是因为将军,是夫人考虑到将军以后会常这里进食,才如此厚待她的。
她回到堂室,不由得想起了魏灯。
这样冷的天,魏灯一个人在后园,每到饭时,只有到通门的门役那里寻残汤剩食,也未必能吃得饱。
她叹息一声,决定今晚再请求将军让魏灯到府里打役,这样,最其码他能吃得饱,饱着肚子才能安全熬过冬天。
唉,冬天呀,最难熬了,她想起了和父亲一起逃亡的日子。
这冬天也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让人穿上棉衣的,它就这么悄然无声地来临并存在着,记得自己刚进魏府的后园子时,还穿着单薄的甲衣,可现在穿着罩袄也不是感觉太暧和。
一想起后园子,便想起了小魏灯。
大冬天的,小魏灯一人在后园子里该是多么孤单呀!
到了晚上,魏锜如期而至。
入铺歇息时,解祎拉起魏锜的手,恳求道:
“将军,院落里没有男役,今天领食材,差点把乔厨娘累死,妾和苦霜也跟着受累了半天,明天还要领柴和炭,恐怕妾和苦霜又要受累了,您就把小魏灯差过来吧。”
魏锜没有点头同意,也没有摇头拒绝,只是点着她的鼻子,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种的事情不要求老夫,老夫不管这种闲杂事。”
“那求何人?”
“你应该去跟颗儿娘,就是老夫的尊夫人。”
“我又没嫁夫人,为何求夫人。”解祎想起第一次见魏夫人时,她对自己的严厉,很不高兴。
“你须要学会讨得夫人的欢心,才有好日子!”
“在这个府里,是夫人说了算,还是将军说了算?”解祎生气了,声音明显有点高。
魏锜见解祎说出这种话,忙轻手轻脚的起来,又轻手轻脚的走出内室,来到外室门口,四下看了看,发现苦霜和乔厨娘都在厨院里忙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又快步回到内室,将解祎揽到怀里,神情庄重地说:
“若有战役,老夫会经常驰骋沙场的,有时甚至一年都不在府里,能讨得夫人的欢心才是你的福哟!
“哦!是吗?”解祎望着魏锜的严肃样,若有所思了好一会,才似有所悟地说道:
“确实是这样的,将军这番话倒是金玉良言,妾明天便去求夫人。”解祎说着,抱紧了魏锜,这是将军在给她指点在这个府邸的生存之道呀。
不仅是这个府邸的生存之道,她是为人处事的生存之道。
“你懂便好。”魏锜轻轻拍了拍她。
第二天,魏颗正在母亲的房间,与母亲商量,该到梁地拉运佃户们交上来的租粮和猎兽了,不能等到相弟聘问周王室回来,必须这几天就立即着手去办理这件事。
“还是魏进去吧!”魏夫人说。
“最好能让父亲亲往,不知为何,儿子总是有些担心。”
“我儿担心什么?”
“最近几天吾王追查战役惨败的事情追查的很紧,快让父亲到属地住些时日。唉!也不知士贞伯的葫芦里卖的啥药,天天查也没有结果,吾王最近天天在朝堂上催他,难道说他们二人在演戏,或者在暗示什么吗?”魏颗忧心忡忡地。
“刚收了你四娘,你父亲会去吗?”魏夫人很担心。
正在这时,役人进来说解祎求见。
“哦!是吗?”魏夫人听了役人的禀报稍微沉思了一下说,“让她进来吧!”
解祎廊下退了履,怯怯的跨进魏夫人的房门,看到帮自己葬父的魏颗也在房间里,心里一下子坦然了,她快步走到魏夫人跟前“扑嗵”跪了下来。
“哟!快点起来,施个礼就行,不年不节的不必行此大礼。”魏夫人说着让解祎站起来坐到自己身边。
魏夫人在儿女及家人面前常常对魏锜的妾室们是一脸的慈祥。
魏颗的心里又开始痛了,他忍不住打量见解祎,大冬天的,只见她脸上竟泛着灿烂的春光,眼里的幸福如流水下滩一样溢了一脸,与在界野见到她时判若两人。
他心里的隐痛突然加剧了,禁不住暗惊:
还以为她把身体许给父亲是为了寻抓救命稻草,没想到现在的她竟幸福成这样,唉……只要她幸福就好……
有魏颗在旁边,解祎没有一点拘束感,她站起来冲魏颗微微点了点头,并不入坐,而是绕到魏夫人身后与她捶打起背来:
“夫人坐累了吧,奴婢给夫人捶会背吧!”
她的心并不笨,从要魏灯这件事上她看出了将军对夫人的礼敬和尊重,以及魏夫人在这个府里的地位;所以,她边给魏夫人捶背边问:
“夫人这里有没有需要奴婢做的活儿,反正奴婢闲着也是闲着,以后,奴婢没事就到夫人身边侍奉。”
魏夫人与儿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些难以相信,便笑着说道:
“有活还不够这堆役人做呢,老爷若在你那院餐饮,你照顾好老爷的身体就是。”
魏夫人知道她这是讨好自己,但心里却舒坦极了。
“将军的餐饮都是按魏妈的吩咐做的,有时也根据将军的要求做,夫人觉得这样可不可以?”
解祎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笑,她准备回去把给夫人说的这番话学给将军听,他听后定会笑的。
魏夫人的身体被解袆一阵捶打之后,感觉浑身上下就像经过了一场大扫除,清清爽爽、通通透透的舒服,很是惊奇。
身边的奴仆也经常与她捶背,怎么就没这小精怪捶得舒爽?怪不得颗儿夸她恭顺,果然是这样,如果天天都能这样捶上一翻多好。于是,她便说:
“解袆呀!你比这些奴仆捶打得舒服多了,你是怎样捶打的,教给她们,让她们天天用你这捶法儿给老身捶打便是。”
“那奴婢天天来给夫人捶按就是了。”解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害怕魏夫人应承下来。
“嗳!你把老爷侍奉好就行。哦,对了,你也这样与老爷捶打吧!让老爷他也清爽清爽。”魏夫人说着摆摆手让一旁的女役近前,示意她们跟解袆学。
“夫人,别让她们学捶打了,奴婢教给她们一套按穴法,不但能清爽身体,还可以治疗体内的暗疾,天天做的话,还可以延年益寿。”解袆说。
魏夫人一听,异常高兴:
“甚好,那你也天天与老爷做吧!让他也延年益寿。”
于是,解袆拉过女役的手,手把手地教她们:
“来,这是百会穴,在头顶正中,用拇指摁住不放,从左向右转九圈,再从右向左转九圈……”
解袆又拿起魏夫人的手说道:
“来,你们看,这是合谷,在手背的第一、二掌骨之间,也就是手背的拇指与食指的衔接处;这是内关穴,在手腕阴面的上二寸这里……”
解袆说着又蹲在魏夫人跟前,按住她的膝盖下面,说道:
“这是足三里穴位,在膝盖下三寸的地方……”
解袆边说边将魏夫人的脚抬起放在自己腿上,抱起她的脚,隔着脚纱,按着足下的穴位,说道:
“这是涌泉穴,在足趾弯曲时的凹陷处。这五个穴位,你们每天在夫人睡觉前或起床后,从左至右再从右至左各按摩九遍。”
解袆教完她们,又给她们反复演习了几遍。
魏夫人满意得不住地点头微笑,一旁的魏颗却迷惑不解:
一个铁匠之女,怎么会如此精通人体的脉络经穴?
解祎说了好多让魏夫人舒心的话,末了又问“夫人还有没有别的吩咐”?并说以后有用得着她的活儿,她会全力以赴的。
魏夫人欣喜地不住的点头,一点也不觉得她是在讨好自己,而是觉得她善解人意,心无城府,率真可爱,一时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解祎坐了一会,就起身要告退,走到门口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又折回到魏夫人面前,蹲下来说道:
“哦夫人,苦霜和夰厨娘的活儿太重了,还要抬水,又要劈柴,能不能让后园子里的魏灯过去帮忙呀?”
魏夫人不等解祎说完,额头早皱了起来,不由得望向一旁的儿子。
魏颗也立时眉额紧锁,心想:
她来求母亲要魏灯,决不是她自个的注意,背后肯定是父亲在为她指点。如果拒绝她,等于拒绝了父亲。
魏颗皱眉沉思了片刻,便向母亲点了点头。
魏夫人没想到儿子会同意,但还是迟疑了一会,才说道:
“嗯,老身知晓了。”
解祎的心里一阵欢呼:妙,初战告捷。
她起身谢过魏夫人,没有行辞礼就往外跑。
“哦!慢!慢!”魏夫人忙喊住了她,“刚新到的山药,让乔厨娘去库院领了做给老爷食用。”
解祎已欣喜若狂,当听到魏夫人特别吩咐让她院的乔厨娘去领山药时,更是受宠若惊,便语无伦次的说道:
“不用乔厨娘,奴婢现在路过库院去领了便是。”
“你是主子,怎么能做这种又脏又累的事情。”
“奴婢不嫌脏累的夫人。”解祎说罢,便欢快地跑出了堂室,廊下着履,下了台阶,腾腾几个便跑远了。
“哈哈哈!”魏夫人和魏颗及堂室的女役皆忍不住大笑。
魏夫人边笑边对儿子说道:
“真如我儿说的那样,很讨人喜欢。”
魏夫人话音没落,外边院里随着“嗵”的一声闷响,紧跟着便传来了解袆的惨叫声。
“快出去看看她怎么了!”魏夫人急忙吩咐门口的女役。
役人答应着就要出去,魏颗忙拦住她:
“且慢!”
魏颗示意役人先不要急着开门出去,而是让她先从镂格风门的缝隙里向外瞧看一下。
女役不看则罢,看了之后立即捂嘴失笑,回头禀报:
“四夫人摔倒了,好像摔得很重。”
“那还迟疑什么,快出去扶她一把。”魏夫人责怪役女。
“万不可出去。”魏颗说,“我们权当不知,省得她难堪。”
“也是。”魏夫人不由得也笑了。
几名役女也压抑着低笑,魏颗却在想她摔痛的样子。
院里的解袆忍着痛爬起来,四下窥视,见无人瞧见,心说:太好了,幸亏没人看到我摔倒,真是乐极生悲。在这府里已经是第二次挨摔了。捡拾完之后,她用上衣兜着又开始一瘸一拐地往住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