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没有吃晚饭就歪在了床上,假如说魏锜从战役中回来没踏过她的院子而使她心烦气躁的话,那此时此刻她几乎是绝望和发疯。
老爷从哪里拾回来的小野妖,这么奇异,老爷从此以后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
她突然从床上跳下来,趿着鞋走到院里,环儿以为她要出门,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
三夫人在院里烦躁不安地站了一会又回到屋室,唉声叹气地坐在床沿上。不一会,她又趿着鞋,心烦气躁地踱到厨房,问正在收拾碗筷的干厨娘:
“婆婆可曾问过,老爷最近去没去銮儿娘那里?”
“夫人呀!没法问,我一去,她们院的人跟防贼似的,我只是无意中听那厨婆叹着气说‘东西坏完了……老爷也没来’的话,可她话没说完,窗棂那猴丫头就瞪了她一眼,她也忙住了口。”干厨娘洗过了手,边擦边说。
三夫人一听,心里平衡了许多,知道老爷也不曾去过二夫人那里。
她想:老爷有了新人,銮儿娘的心里肯定和自己一样难受,不如找她合计一番。
想到这里,她就想寻二夫人聊天,便对厨娘干婆婆说:
“婆婆和银罐哄着环儿先睡,我到銮儿娘院里坐会。”
“我也去,我也去找銮姐姐玩。”三夫人话音没落,环儿已提前跑到了院门口说。
“小孩子家,大人说话你在一旁不合适,会把大人说的话到外面随意说着玩。”三夫人一把提留着环儿,往回推送。
环儿“哇哇”大哭,嘴里含糊其词地说着“环儿不在外边乱说”。
“不乱说也不准去,白天贪玩,不着院落,这晚上倒像个黏糕黏结实。”三夫人扯紧环儿不让她出门,喊着役女,“银罐,你是个聋子!”
三夫人本来就心烦,环儿一哭她更急躁,一边喝斥环儿一边搡带着把她拖到屋里。
环儿便哭得更厉害,三夫人也就越发急躁,大骂役女银罐不会哄环儿。
一时,三夫人的骂声,环儿的哭声,还有干厨娘的劝声乱成一片,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也许是天寒了,这个晚上的二夫人,用过晚饭便坐在褥垫上做针线,役女打下手,女儿手持一根竹枝在一旁的沙盘上练字。
二夫人从小就在晋国的一个附属小国的朝臣家里做童奴,长大后,由于姿色出众,被朝臣送给了国王,后来,又被国王当做礼物送给了魏锜。因为从小游刃于深宅豪宫,所以,她非常满足自己在魏府里所拥有的地位和生活,尽管魏锜不是太喜欢她,她一点也不计较这些。
常言说:委曲求全,委曲求全,不委曲如何求全?
二夫人和役女正在炭器旁做针线,儿子魏绛从外面进来,向母亲揖了礼,然后不悦的说道:
“母亲,三娘又在搡打环妹,你听环妹哭得多屈。”儿子站在妹妹身后看她练字。
“她以为自己生养的女儿就可以随意打骂呗!”二夫人往里挪了挪身子,示意役女给儿子放置褥垫。
二夫人的话音没落,外边就传来魏妈的吆喝声:
“干夫人以为自己生的女儿就是自己的了,环儿姓魏,不姓干……”
听到魏妈的吆喝,二夫人母子俩不约而同地互望着,会意地笑了笑。
“父亲又添了房,母亲是否不高兴?” 魏绛将沙盘拉到褥垫前,与妹妹一起练字。
“哪轮得着你母亲不高兴,这是你大娘的事,说不定呀……将来我的绛儿也和父亲一样,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呵呵!”
“哪有自己娘亲给儿子开这种玩笑的。”魏绛害羞了。
“娘巴不得绛儿这样,那说明我家绛儿已拥有了显赫的地位。呵呵!”
“显赫的职爵与添房有关系吗?那要看这个男人是否喜欢对方。”
“何止有关系,娘给你绛儿,有时候,男人的成就不仅仅是拥有了显赫的爵位,如果没有几个娇美的女人侍奉左右,男人的成就就灿烂不起来,在这方面,你父亲的成就和拥有的女人是不成正比的。”
“所以呢?父亲还要继续添房?”
“那要看你父亲的意愿了。”
“父亲怎么看上了三娘。”
“嘘!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今天的新人倒是奇美,不知可是贤良之人。”
“对于众人仰慕的男人,哪个女人也别痴心妄想独自霸着,如果这样,那她就是自寻烦恼,这事啊!你母亲从小见过的多了去了。”
“可绛儿总觉得,父亲给予母亲的太少太少了。”在他的印象中,父亲已有几年没来过母亲的院落了。
“绛儿不懂娘的心,其实……你父亲给予为娘的已经太多太多了,为娘非常满足。”二夫人知道儿子心里要说的话,她放下针线活,拿着儿子的手不停地抚摸首,说道,“绛儿和銮儿才是娘一生最值得守候的,这是你父亲给予为娘最贵重的爱。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剥夺走的爱,有绛儿和銮儿就足够了……”
母子俩正说贴心话,猛听得院门“咚咚”急响,并伴有焦躁的喊声:
“姐姐!姐姐!窗棂……”
二夫人听着像环儿娘的声音,忙给一旁的役女使眼色,吩咐说:
“若是环儿娘,就说我已睡下,有事皆等明天再说。”
窗棂出去,又回来,说道:
“果然是三夫人,我把您吩咐的话说给她,她很不情愿的走了。”
“唉!灵台上堆积着厚厚的尘埃,是她自寻苦头。”二夫人也替三夫人难过。
“三娘为何不能像娘一样安静下来?”魏绛也同情的说。
这是个晴朗的冬夜,虽说寒冷,满天的星辰如宝石,分外的明亮。
二夫人堂室的炭火,温暖的燃烧着,主仆围着炭火,各忙其事。
今晚的解祎,心情很美妙,她用过晚食,坐在升着炭火的堂室沏茶,心情愉悦的等待魏锜的到来。她今晚有事情要与魏锜相谈,那就是将魏灯要到她的院子里打下手。
白天,她向魏妈提出来,魏妈拒绝说:
“夫人院落里怎可能有男役?”
她不明白,她的院落为何不能有男役,现在倒讲究起来了,可在后园的那些个日日夜夜,她不是天天和魏灯在一起么,当时府中也没人让她讲究这些。
魏妈拒绝,她可以和将军谈,她定能说动将军的。
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的打量着宽敞的室宇,很是满足。
她的院落位于内宅东排的最北边,再北边是一处花园,花园里有一口井,花园北就是与后园子隔开的高大厚实的围墙;南边是魏妈的院落。魏妈是役人,理应住在西排的院落里,由此可见她和魏进在魏府的身份和地位;再南边是书院,书院南边分别是魏夫人及魏相和魏颗的院落。
二夫人,三夫人及役人的居处,皆在院场以西。
解祎的院落里,几间豪华的主堂屋,还有精巧别致的东西厢房,厢房与主室宇是勾椽斗角、廊腰慢回的相互衔啄。
空阔的院子里有一株与后园子里一模一样,如盘虬卧龙般的藤蔓,它的叶子也同样被秋冬摘拽的零零落落,所剩无几;一阵很轻微的风吹过,叶子便稀稀疏疏的坠一地,高高的藤蔓棚下边有矮石几。
出了院门向北走一段路,能远远的看到通往后园子的通门和门西边的耳房。
魏妈给解祎的院落里派来两个女役,一个是役女苦霜,几乎是寸步不离的陪侍在她的左右;另一个是乔厨娘,负责她院里的餐饮。
解祎的寝居在主堂室的东内室,苦霜的寝居在主堂屋以西的内室,中间隔着宽敞的客堂。苦霜是役人,寝居本应在厢房,但魏妈特意这样安排的,由此可见苦霜在魏府的地位和身份。并且,魏妈还特别给解祎解释说,苦霜的寝居之所以被安排在主堂室,主要是为了照顾她和老爷的起居。
乔厨娘的寝居在东厢房,东厢房南边是个小厨院。
半个时辰之后,魏锜来了,魏出和两名仆役为他持灯引路,他进了解祎的院落,魏出和两外仆役便离开了。
解祎欢快的跑出堂室:
“将军!”
她也不施礼恭拜,而是直接奔到他跟前,扯起他的手,欢快的走向堂室。
苦霜也紧跟解祎出来,向揖礼行拜:
“老爷。”
魏锜见夫人将苦霜派到解祎院里,眉头一皱,却也无可奈何。他对夫人这样安排,很是烦感。
到了堂室,解祎才向魏锜施礼,请他入席品茶。
“老夫很累,歇息吧!”魏锜说着,径直走向内室,一番宽衣,他便躺在了睡铺上。
解祎赶紧跟进内室,坐在铺沿上,拉起魏锜的大手,很郑重其事的说:
“将军,妾有事与您相商。”
“何事?”魏锜虽然躺着,双眸却炯炯有神的望着解祎。
“妾想把后园的魏灯要来为男役,劈柴汲水的重活也要有人去做吧。”
“不妥。”魏锜摇头,接着,他给解祎讲了魏灯的一些事情。
原来,魏颗还有一个次子,在魏灯母亲去世后,魏颗见魏灯机灵,便令魏灯给次子做伴役,可有一次,次子去后园玩耍,不小心失足跌入湖中丧命,而当时,就是魏灯陪伴的。
魏夫人和魏颗妻本要魏灯陪葬的,魏颗可惜魏灯年少的生命,就又让他回到后园,自生自灭。没想到魏灯竟然能活下来,每到饭时就到通门那里讨要门役的残羹剩食,有时还会寻到厨院灶房寻食。
也可能他很自责吧,每天都在后园拼命劳作。
原来通门没有门役,可以随便出入,只从魏颗次子落水身亡之后,便给通门派了门役,不准小孩子随便出入。
解祎听魏锜讲了魏灯的事情,也不再坚持了。
魏锜突然坐起身,与解祎宽衣。
夜很静,夜里的人相继入睡。
窗外,清冷的细风如蛇一样地游动着,并见缝插针似地用舌芯将凉气送进室内。
可魏锜总觉得,身边除了解祎呼的吸之外,还有另一种压抑的气息从某个角落或缝隙里渗滴到自己的耳际。特别是这样静谧的夜里,这压抑的气息显得格外清晰可寻。凭军人的直觉,他肯定这气息不是虚幻,是真真切切地从寝居的门缝里渗进来的。
可这是谁的气息呢?除了苦霜睡在堂室那边的房间之外,这屋里再没有别人了,难道说是苦霜?于是,魏锜轻轻起身,缓缓掀开被子,悄悄下床,猛地拉开了卧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