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吉祥俯在地上的恭敬姿态,星辰一时心里有些复杂。
“你刚刚为何说出那样的话?你可知,在本朝装神弄鬼可是会获罪的!”星辰厉声呵斥吉祥,不管她怎么说,这个“鬼魂野鬼”的罪名是打死都不能认的!
闻言,吉祥慢慢直起了上半身,眼眶竟是红得吓人,“因为奴婢认得真正的小姐是什么样的!小姐的性情大变,可小姐手腕上的疤还在,就证明这具身体还是小姐的……奴婢伴着小姐一同在老太太那里长到十岁,又怎么可能认不出她呢?”
得了!这又是自己没提前调查清楚,就过度脑补的锅。人家根本就不是什么李氏的人,而是去世已有五年的何府老夫人的人。
躲得了李氏、李妈妈等人,却没能躲过这位跟原主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还真是防不胜防啊。
星辰叹了一口气,既然看出吉祥因为有事相求而不打算揭穿她,她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装下去了,“你和…之前的何星辰,有何缘故?”
听星辰提起真正的小姐,吉祥压抑在眼眶已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小姐…是奴婢的救命恩人……是小姐把奴婢从厨房里那个喜欢拿下人出气的管事手中救出来的,也是小姐去求老夫人把奴婢留在身边的,更是小姐帮奴婢请大夫治好了唯一的弟弟……”
在吉祥的口中,原主何星辰因生下来就不受夫人李氏的喜爱,不得已被老太太抱过去教养,在老夫人身边养了十年。后来因为老夫人病逝,这才被李氏打发到惜缘阁生活。
吉祥是何星辰在五岁时救下来的厨房烧火丫头,彼时她看到厨房管事拿着烧红的柴火往吉祥脸上烫,立刻冲上去把吉祥救了下来,为此还被管事烫伤了手腕,直到现在手腕处还有一处烧伤的疤痕。
那年吉祥八岁,被救下来之后就跟着何星辰一起留在老夫人院中,一起生活了五年。五年里,两人情同姐妹,何星辰帮了吉祥许多。
直到老夫人病逝,何星辰带着吉祥住进了惜缘阁。
“那你后来怎么又离开了你家小姐呢?”星辰听完吉祥讲述的前缘,真心为那样一个善良的姑娘而惋惜。
吉祥回道:“因为奴婢被老爷看中了……小姐为了保护奴婢,故意把我调离了府中,求夫人把奴婢送去了乡下的小庄子里。”
“那你如今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奴婢唯一的亲人,弟弟如意,被老爷选去当了书童!”说到这里,吉祥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甚至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这就奇怪了。被何方波选去当书童又有什么可怕的?值得已经脱离虎穴的吉祥再度回来?何星辰这么想着,顺口问了出来。
“因为……因为老爷偏好年级小的丫鬟和书童……被选去当书童就代表……老爷已经害死了三个书童了!小姐,奴婢求求您救救如意!如意今年只有七岁啊……”
我的娘啊!何方波那货还是个人吗?连那么小的男孩子都不放过!妈的!这畜生到底是怎么当上官的!
“你回来仅仅是因为想求你家小姐去救如意吗?你可知你家小姐已经自身难保了……”
星辰被吉祥所说的事情给震惊到了,可震惊归震惊,她如今都泥菩萨过江了,又谈何去救别人呢?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让吉祥有些措手不及,她矢口否认道:“不是的!我不知道冲喜之事!若是知道,我就算救不了如意也会回来陪在小姐身边的!不是的……”
看到吉祥满目愧疚,甚至有些癔症的模样,星辰觉得自己刚才问的话确实有些残忍。
亲人有难,自是顾不上其他,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吉祥是回府后才得知何星辰冲喜之事,怪不得她。
可是……
“吉祥,你到底是如何从庄子里调回府中的?”星辰想不明白。
当初原主何星辰去求李氏把吉祥调出府去,之所以会那么顺利,无非是李氏觉得吉祥是老夫人那边的人,又与女儿感情颇深,担心女儿会一直听吉祥的话而不好控制,再加上李氏实在不想家里再多一个姨娘,这才顺着星辰的心意把吉祥调出了府。
但如今吉祥突然回府,甚至还能回到惜缘阁,回到何星辰的身边来,实在太过蹊跷。难不成吉祥在府中还有其他人脉?
吉祥顿了顿,似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声音有些发涩,“是……是奴婢的弟弟,如意。他刚被调为书童,虽还未侍…侍寝,但还是能在老爷面前说上话的……”
原来如此,吉祥是借了弟弟的由头才回来的,可又是那样不堪的由头,想来吉祥心中定不好受。不过幸好,如意还未惨遭毒手……
为难地咳了一声,星辰犹豫了一下,开口说:“你既已发现我是个假小姐,就应该知道,我目前对何府的情况又不了解,自救都难,要怎么去救你弟弟呢?”
一听星辰这般为难的口吻,吉祥似被吓到一般,想也不想地开始不停磕头,嘴里一直念着:“您占了小姐的身体就是真正的小姐,求求您救救如意!求求您!求求您……”
“好了!我想办法帮你就是了。你先起来。”架不住吉祥的苦求,星辰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只当是报答占了原主身体的恩情吧。
想来,那个善良的姑娘也不舍得陪自己一同长大的姐姐的家人受到那般苦难吧。
这样想着,星辰对吉祥商量道:“我会救下你弟弟,但总不能大半夜的去偷人吧?一切等明天再办行不?”
星辰的话逗得原本苦大仇深的吉祥忍不住笑了出来,想到小姐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便不再多言,帮星辰放下了床幔,后自行收拾了脚踏上的被褥,为小姐守夜。
星辰躺在床上,一时难以入眠。
今天真是刺激的一天。听到的、看到的人和事都太多,让脑子休眠半个多月的何星辰差点“死机”。
李氏的话,李妈妈的怀疑,吉祥的事,以及那个还未打过照面的何方波,这一堆事情如一团乱麻纠缠不清。
星辰欲哭无泪,真的很想问一句,让一个理科生来动脑子玩宅斗,老天爷你确定不是在看笑话?
可抱怨归抱怨,要想给自己争一条生路,就必须解决这些事情。
思及今天在浮生院听来的那番话,倒印证了一点,李妈妈确实有问题,是李氏安排来“教化”女儿的爪牙。
更何况,李妈妈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她可不像吉祥这般有所求,自是不会帮她保密。因此,李妈妈是绝对留不得。
还有吉祥的弟弟,何方波还没把如意吃进嘴里,如今正是稀罕的时候。
要想把如意从何方波那个老色狼那里救出来,就必须采取迂回政策,肯定不能整的像《XX格格》那里面一样,偷个妃子把自己弄得半死。
到底有什么方法能救了如意,还有李妈妈的问题,要怎么解决呢?何方波……
对了!何方波如今最在意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的前途,马上就要考评,西文县眼见就要大旱,他急于调离此地,因此要保证女儿乖乖冲喜,才能换来京中贵人的相助。
如今,她最大的筹码就是冲喜这件事!
想到这里,星辰决定明天就去找何方波。她在这府中孤立无援,阴谋来不成,那就直接阳谋,上门要人!
想清楚这些,劳累一天的星辰终于扛不住睡神的召唤,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言,星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缓缓地从床上坐起。
待她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周身已被吉祥收拾妥当,忍不住再次感叹一遍,吉祥此人,真乃神人也。行动举止间的规矩,颇有些京中贵族家里大丫鬟的味道。
真不知道,调教吉祥的那位老太太,是不是有些什么来头?
星辰脑中想东想西的同时,已经被吉祥按在桌前吃早饭了。再然后,她看到了吉祥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明白她心中所想,星辰开口问道:“你可打听清楚了?今日老爷可在府中?”
吉祥立刻俯身行礼,“在的。老爷近日嫌天热,都不曾出门,昨晚听说歇在了书房。”
歇在了书房?怕是在书房和妖精大战了一夜吧?眼瞅着日头高照,想来也该醒了。
“走吧,趁着老爷战斗完心情好,咱们这就上门要人去吧!”星辰带着吉祥大摇大摆地出门,殊不知身后的吉祥被她口中的“战斗”二字弄得一头雾水。
这边何星辰前脚带着吉祥朝前院书房走去,后脚就有人到浮生院报信,报信之人正是李妈妈。
李妈妈跟李氏说明了近日何星辰的怪异之处,以及莫名其妙地对她的疏远,转向去亲近吉祥的事情。
李氏听完,只吩咐李妈妈务必看牢何星辰,“好好看住那个丫头。如今她虽有些脾性,但也不打紧。只要她乖乖听话,其他都可顺着她。你虽是辰姐儿搬到惜缘阁以后才派过去照看的,算不上正经的奶娘,但到底有这五年的教养之情。好好笼络住她,辰姐儿必然会听你的,至于那个吉祥,我会想办法打发了她。下去吧。”
待李妈妈离开浮生院,李氏开口问身边的宋妈妈:“昨夜在书房伺候老爷的是不是吉祥那丫头的弟弟如意?”
宋妈妈回道:“不是,是通房丫头朝霞。”
“又是那个小贱人!坏我好事!若是如意侍寝的话,今日就可借着些由头把如意打死,连带着吉祥也可赶出府中。没想到竟被朝霞那贱人插了一脚!”
李氏恨恨地骂道,这个朝霞被何方波护得紧,早已成为了她的心头刺。如今竟又坏了她的好事,实在不能留了。